的手塞入他的衣襟內,仔細聽診。沈奚想到,在煙館時那些人議論西洋大夫整日裡穿著一身白衣很招晦氣,如此云云。
傅侗文看到她時,抬手示意,大夫收回了聽診器。傅侗文隨手把報紙扔到了手邊的小矮桌上,冷笑:「一桿煙槍,殺死好漢英雄不見血;半盞燈火,燒盡田園屋宇並無灰。慶項,這句你知道說的是什麼嗎?」
大夫淡淡一笑,比劃了一個打煙泡的手勢:「這個。」
傅侗文點頭,看向沈奚:「這個是我四弟妹,廣東沈家,聽過嗎?」
如此掉腦袋的事,竟坦然對這個人說了出來。
&會,沈小姐。」大夫竟毫不在意,對沈奚頷首。
&好。」
那大夫似乎知道,傅侗文要與她談話,將東西收入小箱子,再次向沈奚頷首告辭。等他人不見了蹤影,這裡遠近只剩下她和傅侗文。
風夾著雨,飄入遊廊。
傅侗文察覺自己襯衫領口還沒繫上,右手兩根手指嫻熟地扭上金屬紐扣。
沈奚沉默著走到他的面前,無聲下跪。
他動作微微停頓。
&傅三爺救命之恩。」這些年救了她的不止傅三爺一人,可卻都沒留下姓名,亦或是至今無緣再見。她這一跪是在還他的恩債,也是在還那無數義士的。
&家昔日追隨林大人,為禁菸奔走,這是大義。大義者,不該落得誅九族的下場,」他左手也微微抬起,兩手合作,將最後一粒金屬紐扣系好,「不必跪我。」
傅侗文左手從衣衫領口輕移開,攤開手心,伸到她眼前。
當年震驚朝野民間的虎門一事,她只在父親口中聽到過,她沒想到,面前的這位傅三爺會提到此事。
&讓你嫁與我亡弟,並非羞辱刁難,而是為安排你離開,」傅侗文見她發愣,直接握住她的腕子,將她扶了起來,「時局動盪,你以我傅家人的身份才能走。」
&哪?」
&國,去我去過的地方,那裡有我的朋友照應你,」傅侗文想了想,又說,「或者去美國,方才那個大夫就是耶魯大學的學生,我們中國人第一個回國的西洋醫學生。」
很遙遠的地方,遠到她從未肖想。
&者,你想去日本,那些革命黨人最常去的地方。」
沈奚心中有驚濤駭浪,半晌也答不上半個字。
最後還是傅侗文做了結語:「還是看哪裡能儘快安排好,就去哪裡,如何?」
&何要出去?」沈奚問出了心中疑惑,包括對他的,「為何你會想留洋?」
傅侗文略微沉默了會兒,低聲道:「師夷長技以制夷。」
他說這話時,漆黑的眸子裡有著不一樣的光。
傅侗文似乎已經到了耐心的極限,亦或是身體不適,不再和她交談,低而壓抑地咳嗽了起來。太師椅的椅背頂端和他腦後的發梢都被雨水打濕了,他渾然不覺,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懷表,像在等待什麼。
他留意到她還在等待,目光微微滑過,就望到別處去了。
連綿不停的雨,接連十三日。
臨上船前,雨還未落乾淨。她是匆匆忙忙被人從後門送出來的,坐得是傅侗文的汽車,汽車上,兩個丫鬟用布遮住車窗,沈奚不太嫻熟地穿上洋裝,在下車前,險些掉了腳上的鞋。銀元袋子被塞進手裡,還有個半新不舊的皮箱子。
如此被送上船,想要最後見一面救命恩人也成了妄念。
傅侗文為她訂的是上等船票,單獨的一個小房間,不寬敞,但勝在有個私密的空間。可就算這樣的條件,她還是適應不了長途的海上旅途。
後來在甲板上因為暈船,吐得昏天黑地,才從身旁幾個年輕讀書人的口中得知,在她上船的那日,革命黨有了大動作,難怪她會被匆匆送走。
數月後,船抵達口岸,她提著老皮箱子,見到了前來接迎自己的人,立刻就收到了一個大大的擁抱:「恭喜你,你不再是被誅九族的欽犯了!」那人毫不在意她的緊張防備,笑著緊緊攥住她的雙肩,「大清皇帝退位,再沒有什麼欽犯了!來!我們去慶祝!」
碼頭上每個下船的中國人都在彼此告知這個消息,有愕然的,有驚喜的,巨大的時代浪潮伴隨的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