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已經進入巫山地區。青山之間,江水湍急,波濤在山水之間咆哮。江邊的石壁上一個高亢沙啞的低聲傳來:「嗨!」頓時眾人齊聲吶喊:「嗨喲喲……」另一些人很有節奏地喝道:「嗬嗨!」
縴夫們的喊聲蒼勁而有力,蓋過了濤濤江水的浪聲,逆水之中散發出極強的生命力。郭紹站在船頭,一時間都被震撼了。他望向江邊,只見一群赤身的漢子俯著身體,扶著石壁,在喊聲中一次次地向前艱難地前進。這時號子手又起頭吆喝道:「拖呀!」一眾漢子立刻齊聲喊道:「拖、拖拖拖……」
樓船前面還有一個熟悉當地水況的艄公,和戰船首領舵手在一起調整船隻的方向,避免船隻觸礁。郭紹感受到戰船的命運和縴夫們聯繫在了一起,那一聲聲壯麗的號子,仿佛戰陣上的喊聲。
之前有部將勸他離開船隻走陸路,因為一觸礁就要毀船。不過郭紹拒絕了,他說要和將士同舟共濟……當然也有個原因,他會游泳。
這一段險水路程並不遠,郭紹所乘的旗艦不多久就度過了最急的一段。接下來普通的船隻可能仍舊需要縴夫繼續拉,但周軍長江戰船不用,因為有水車加多槳動力,風帆也比較好;軍用戰船是不計成本的東西。
岸上的縴夫收起縴繩,輕快地唱起歌來,返身向東走;還有更多的船要通過險水,當然也有更多縴夫在後面。郭紹細聽時,大部分歌聲沒有歌詞,偶爾有一兩個詞但似乎是當地方言詞彙,他沒聽懂。也許遠古先祖最初的音樂,就是這樣的聲音,發自本心的吶喊。
「來人,把他們的首領找來,我上岸去見見。」郭紹回頭對部將說道。
郭紹乘小船上岸,只見沿江道路上的軍隊車馬如同長龍,虎賁軍的虎旗在巍峨重疊的山間飄揚,分外壯觀。偶爾遇到峭壁,也有棧道……以前的人們在石壁上用手工鑿出石洞來,然後用木料插在石洞裡,上面搭木板建成棧道;似乎無論多麼險惡的大自然,都阻擋不住人們前進的腳步。
一群赤身披著襤褸破布的人佝僂著背看著郭紹,他們只是用目光來表達禮節,沒有多餘的話。終於一個號子頭上來,彎腰道:「將軍。」
郭紹轉身結果一個裝銅錢的袋子,遞給他道:「與我們同舟共濟、幫助過大周軍的人,都是我們的盟友。」
號子頭高興道:「謝將軍賞。」本來一聲不吭的縴夫們聽到袋子裡嘩嘩的銅錢聲音,氣氛也放鬆了,小聲地說起話來。
這時郭紹才發現京娘背著身,一臉無奈。郭紹便問號子頭:「你們為啥不穿衣服?」
「穿不起。」號子頭故意把話說得慢點,雖然口音不同、但發音還是能叫人聽懂,「俺們容易把衣裳磨爛,且濕衣服穿著會病。」
郭紹一臉同情,感嘆了一聲,又問:「這邊的百姓過得怎樣?」
號子頭道:「窮山惡水的,地里種不出多少東西,『下江』拉船的還要搶咱們的活,苦哇。」
郭紹便道:「你回去告訴山裡有威望的鄉老,讓附近的首領族長都帶人到巫山縣,大周要賑濟受苦的百姓。」
「好,好吶。」號子頭看著郭紹急忙點頭。
郭紹說罷揮手讓縴夫們走了,重新上座船。這時部將忍不住進言道:「那些人雖然過得苦,主公心存憐憫,但不必現在賑濟他們。軍糧從後方運來太不容易了,送給山民太可惜。」
郭紹卻道:「咱們不能這麼算成本。若是周軍不修德行,名聲太差,現在行船怎麼辦?就水師那些人不熟悉這險惡的水情,不把船都撞毀了……縴夫們不說故意毀咱們的船,逃進山里不給咱們嚮導拉船,大軍走這條路也夠嗆。」他拍了一掌部將的肩膀,「那些人雖是干苦力的,但也是人,誰好誰壞分得清。咱們對他們好點,百姓心裡明白的。」
一旁左攸贊道:「主公高屋建瓴,得民心者得天下也。」
正說著話,便聽得「哇……」地一聲,不遠處一個士卒忽然嘔吐了一口。郭紹轉頭看了一眼,只見他臉色蒼白,便對左攸說道:「從江陵府帶了一些郎中過來,叫他們熬些湯藥防止疾病。」
「是,在下即刻去催促他們。」左攸道。
船在江上搖搖晃晃,上面載著一些虎賁軍的將士多是北方人、可能不習慣在大江上坐船。想當年曹操打孫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