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道者必以天為宗也,必以人為其歸。無道者罔天而咈人之心以訖乎大惡,於是反其所為者,索天於隱,恤人之欲而狎之。以此言道,愈矣;其自視也,不但愈也,以為善惡、道不道之相去若雲泥也。惡知其迷以誣天,驕以玩人,賊人還以自賊。自君子觀之,按其罪而罰之,與彼同科,無末減矣哉?故異端之惡,均於商紂。
奚以明其然邪?索天於隱,則必以天之藏為已微矣,其顯者不足顧也。狎人之欲,則且見民之有欲,卑賤而無與於道矣,無所可祇敬者也。
夫天載存於見聞之表,誠不可謂其不微;人情依於食色之中,誠不可謂其不卑且賤;而無當於道也。佛、老之於此,單其心以測天,亢其志以臨人,固將曰「不爾則與紂同歸」,而不知惟然之果與紂同歸也。
今夫天,則豈其果微也哉?今夫民,則豈其情已卑已賤而不足與於道也哉?俄而有矣,俄而無矣。孰隆施是,孰銷隕是?相待邪,不相待邪?視不見,聽不聞,思之無朕,以淺心窺天者求之不得,固謂之微矣。殉財已耳,殉名已耳,與之則喜,奪之則悲,問道而不知,立心而無恆;幻夢也,蠢動也,苶然疲役而不知歸也;以浮氣視人者求其情而不得,固見其可狎而無與於道矣。
夫惟以其淺心浮氣,仰藐天而俯睥睨乎民,乃以謂天之隱微而不知其顯,謂民之不足與於道而弛其畏忌之心,其罔顧於天顯、民祇也,與紂均。乃紂愍不知,而彼自欲知之,自謂知之,乃悍然以罔顧,慝尤甚焉。
故曰:「惡浮於紂。」惡浮,則罰亦浮焉。彼二氏者,幸為匹夫以逃於罰,而西晉、蕭梁受其委以嬰死亡之戮,殄宗絕祀,虔劉之禍延於天下。嗚呼!「惟天明威,惟民秉為」,是之罔顧而天討不加焉,有是理哉?
若夫天則固顯矣,不燿人以明而顯之日月,不震人以威而顯之霜霆,終古於斯而莫之有易,象可視,聲可聽,數可循,利可用。精而精顯之,五事庶徵不爽矣,五神四德不離矣;粗而粗顯之,父生子繼同其體,愛以彰矣,兄先弟後有其序,敬以著矣。物而物顯之,水火有刑而有德,禽魚有宜殺而有宜育;人而人顯之,師以教而非師莫知,君以治而非君莫聽。無有不顯而顯以其誠,所以然者不可以言語形象盡也,則微亦莫微於其顯者矣。
若夫恍兮若有,惚兮若無,想窮於非想,色窮於究竟,意而揣之為橐籥,意而揣之為腰鼓顙,或謂其上有境焉,或謂其上有物焉,則率疑此蒼蒼窈窈者必有難度難測之靈妙,而明明赫赫之明威,特其糟粕而無足顧也。
若是者,匿天之顯,天之所弗赦。紂亦曰「我生不有命在天」,豈有異乎?
人秉耳目,為視為聽;人秉手足,為持為行;視聽所著,胥有其理;持行所就,各成其事。是故敬其身者身以康,敬其事者身以寧,狂子不能僕役其父,傲弟不能奴虜其兄;棄粟於溷,則匹婦矍然,詛人於市,則稚子失色。天民敬德,德惟民極;俊民敬事,事惟民用;凡民敬政,政奠民生;罷民敬刑,刑戒民死。
甘食之事已纖,而燕賓養老,籩豆生乎恪恭;悅色之情已渫,而奉養承先,苹藻傳其仁孝;崇高富貴天所秩,日用飲食神所吊也。言以之順,事以之成,利以之興,害以之遠,皆不待施敬而民所必敬者也。
若夫以秉為患,以為為妄,以百姓為芻狗,以父子夫婦為火宅,以遊戲為三昧,以空諸所有為正覺,脫然釋縛,逃於無跡,泰然自態,厭其勞生,則率以為漚合蕉聚者,無可庸其祇,而不足與於慎修。乃鄙棄秉為以逃於人倫之外,於必祇者,傲然罔顧也。若是者,侮民之祇,民罔弗憨。紂固曰「民其如台」,寧有異乎?
夫紂,愚也,愚故天顯民祇,咸罔知顧也。
二氏之不顧顯而索之隱,不顧祇而侮其情,自以為不愚而要亦愚也。罔顧焉,即其愚也。天下之大惡,惟愚者當之,一愚而惡不可悛矣。
是故擬天以無為,字天以非想,一紂之郊不修、廟不享也,其罔顧天顯而托諸杳茫者均也。絕往來於老死,寄一宿於樹下,一紂之瓊其宮、瑤其台也,其罔顧民祇而苟且自安者均也。二氏求天於微,或欲師之,或欲超之,紂亦以天為微而置之。紂以民不足祇而虐之,二氏亦以民不足祇而或欲愚之,或欲滅之。故均之為愚,而沈溺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