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氏曰「五色令人目盲,五聲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是其不求諸己而徒歸怨於物也,亦愚矣哉!
色、聲、味之在天下,天下之故也。〔故謂已然之跡。〕色、聲、味之顯於天下,耳、目、口之所察也。故告子之以食色言性,既未達於天下已然之跡;老氏之以虛無言性,抑未體夫辨色、審聲、知味之原也。
由目辨色,色以五顯;由耳審聲,聲以五殊;由口知味,味以五別。不然,則色、聲、味固與人漠不相親,何為其與吾相遇於一朝而皆不昧也!故五色、五聲、五味者,性之顯也。
天下固有五色,而辨之者人人不殊;天下固有五聲,而審之者古今不忒;天下固有五味,而知之者久暫不違。不然,則色、聲、味惟人所命,何為乎胥天下而有其同然者?故五色、五聲、五味,道之撰也。
夫其為性之所顯,則與仁、義、禮、智互相為體用;其為道之所撰,則與禮、樂、刑、政互相為功效。
劣者不知所擇,而興怨焉,則噎而怨農人之耕,火而怨樵者之薪也。人之所供,移怨於人,物之所具,移怨於物;天之所產,移怨於天。故老氏以為盲目、聾耳、爽口之毒,而浮屠亦謂之曰「塵」。
夫欲無色,則無如無目;欲無聲,則無如無耳;欲無味,則無如無口;固將致忿疾夫父母所生之身,而移怨於父母。故老氏以有身為大患,而浮屠之惡,直以孩提之愛親,為貪痴之大惑。是其惡之淫於桀、蹠也。
始以愚惰之情,不給於經理,而委罪於進前之利用以分其疚惡;繼以忿戾之氣,危致其攻擊,而僥倖於一旦之輕安以謂之天寧;厚怨於物而恕於己,故曰:「小人求諸人。」洵哉,其為小人之無忌憚者矣!知然,則《顧命》之言曰「夫人自亂於威儀」、斯君子求己之道也。
威儀者,禮之昭也。其發見也,於五官四支;其攝持也惟心;其相為用也,則色、聲、味之品節也。色、聲、味相授以求稱吾情者,文質也。視、聽、食相受而得當於物者,威儀也。文質者,著見之跡,而以定威儀之則。威儀者,心身之所察,而以適文質之中。文質在物,而威儀在己,己與物相得而禮成焉,成之者己也。
故曰:「克己復禮為仁,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君子求諸己而已,故曰「自亂」也。
已有禮,故可求而復,非吾之但有甘食、悅色之情也。天下皆禮之所顯,而求之者由己,非食必使我甘、色必使我悅也。故亂者自亂,〔亂,不治也。〕
亂之者自亂之,〔亂,治也。〕而色、聲、味其何與焉!狂盪、佻達先生於心而徵於色,淫聲美色因與之合。非己求之,物不我致,而又何怨焉?
色、聲、味自成其天產、地產,而以為德於人者也。已有其良貴,而天下非其可賤;已有其至善,而天下非其皆惡。於己求之,於天下得之,色、聲、味皆亹亹之用也。求己以己,則授物有權;求天下以己,則受物有主。授受之際而威儀生焉,治亂分焉。
故曰:「威儀所以定命。」命定而性乃見其功,性見其功而物皆載德。優優大哉!「威儀三千」,一色、聲、味之效其質以成我之文者也。至道以有所麗而凝矣。
是故麗於色而目之威儀著焉,麗於聲而耳之威儀著焉,麗於味而口之威儀著焉。威儀有則,惟物之則;威儀有章,惟物之章。則應乎性之則,章成乎道之章,入五色而用其明,入五聲而用其聰,入五味而觀其所養,乃可以周旋進退,與萬物交,而盡性以立人道之常。
色、聲、味之授我也以道,吾之受之也以性。吾授色、聲、味也以性,色、聲、味之受我也各以其道。樂用其萬殊,相親於一本,昭然天理之不昧,其何咎焉!
故五色不能令盲也,盲者盲之,而色失其色矣。五聲不能令聾也,聾者聾之,而聲失其聲矣。五味不能令口爽也,爽者爽之,而味失其味矣。冶容、淫聲、農甘之味,非物之然也。目不明,耳不聰,求口實而不貞者,自亂其威儀,取色、聲、味之所未有而揉亂之也。
若其為五色、五聲、五味之固然者,天下誠然而有之,吾心誠然而喻之;天下誠然而授之,吾心誠然而受之;吾身誠然而授之,天下誠然而受之。禮所生焉,仁所顯焉,非是而人道廢。雖廢人道,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