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三、五之王也,推五德,承終始,其原本灑祓嬗革之際,如平旦之受夜,虞淵之受晝也。後世五德失墜,治無主尚,以意為輕重,至於湔惡俗,拯民瘵,創業中興,莫不有彷彿之意焉。粵自成湯革夏配天,伊尹、仲虺以弼之,一德馨聞,廷野革面。不數十世,而故家大族盤枕膏腴、湛溺財賄者,以亂阿衡之治。
故盤庚之誥曰:「無總於貨寶,生生自庸。」由是言之,凌遲乾沒,紹治而啟亂者,明主所深患也。傳曰:「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彰也」,可不戒與!天以五行養萬民,食於陰,飲於陽,衣被榮毳,侑佐鹽醴,水滋土敦,木實火調,若此者,民承養於天,無須於王者之制,而流蕩生死,縈紆往來,通愚強之力,致文弱之養。金之為用,王者所加於天,以損民而益之上也。
故水之德潤,木之德成,土之德安,火之德化,金之德賊。是以聖人尤難之,行於不得巳而用其利,戒於禍之必尅而制其賊,愚強者寶之以勸其功,文弱者賤之以殺其濫。沃以所寶,則小人和平;教以所賤,則君子強固;此為節宣五行而勝其害氣也。
其有不率教者,於是訶斥以辱之,裔夷以逖之,纆棘以錮之,刑殺以威之。夫王者之於萬姓,視猶一父之子也。其聰明文辨、便數強固者,亦克家當戶之子也,則豈不慘怛割裂、涕洟於刑戮之加哉!
而其受五行之賊,犯王者之賤,越輻欺軌,沈沒淫濫,螟螣細民,愁痛孤寡者,則尤恝然其忍之。
詩曰:「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言遠害也。今夫農夫濘耕,紅女寒織,漁凌曾波,獵犯鷙獸,行旅履霜,酸悲鄉土,淘金、採珠、羅翠羽、探珊象,生死出入,童年皓髮以獲贏餘者,豈不顧父母,拊妻子,慰終天之思,邀須臾之樂哉!
而刷玄鬢,長指爪,宴安諧笑於其上者,密布畢網,巧為射弋,甚或鞭楚斬殺以繼其後。
乃使縣罄在堂,肌膚剟削,含聲隕涕,鬱悶宛轉於老母弱子之側,此亦可寒心而栗體矣。而以是鼓聲名,市奏最,漁獵大官,貤封門蔭,層累封垤,以至於無窮,則金死一家而害氣亦迸集焉。夫故家名族,公卿勛舊之子孫,其運數與國家為長短,而賊害怨咨之氣偏結凝滯,則和平消實,傾否折足,亦甚非靈長之利也。
即或狼藉著見,掛吏議,左降褫錮者,猶銜舟絡馬,飛運以返鄉里,有司賓之,鄉社祝之,閭里畏之,廣頃畝,益陂池,敞榭邃房,鼓鍾妖舞,舂容魚雅以終其天年,錮石槨,簪翁仲,梵唄雲潮以榮施於重泉之下。
而游佻公子,發其贏餘,買越娃,擁小史,食遊客,長夜酣飲,驟馬輕紈,六博投瓊而散猶未盡。亦惡知向之朘削零丁者,已滅族靳胤於塞阡、荒壑之旁也!豈不痛與!趙宋之有天下也,解散法禁以惑媚強智,而苟固其位者,可謂泰矣。
然京朝長吏以贓賕敗者,其刑大辟,歲論決若而人無所赦。法合世重,惠逮孤寡,以振起五代之殘劉者,有足重焉。降及太宗,減大辟流沙門島,而濫觴起矣。真宗以還,復減流島之科,刺配腹里軍州;天書降赦而後,此法愈減,貪墨跋扈,運鬐尺水者,恣無所恤,而蔡京、王黼、韓侘胄、賈似道之流,鳴上風以登飛鳥之音矣。
韃靼九十年間,其狼戾睢囆者,不僅在阿合馬、桑哥之尤著。太祖起田間,尤慘其所為,故刑法嚴厲,夷風以革。數傳而後,僅以大計褫削當炎火迎貓之刑,無惑其裂廉隅而莫懲也。律法監臨主守盜公物盈貫以上,積至死罪,而敕使、守臣、郡邑之長獵部民極鉅萬,不以投辟。繹成湯之責,尋仲蔑之言,亦已悖矣。
詩云:「君子如怒,亂庶遄沮。」承貪亂之餘,不以刑辟整絕之,未有能齊壹天步,柔輯惸獨者也。天地之奧區,田蠶所宜,流肥瀦聚,江海陸會所湊。河北之滑、浚,山東之青、濟,晉之平陽,秦之涇陽、三原,河南大梁、陳、睢、太康,東傳於穎,江北淮、揚、通、泰,江南三吳濱海之區,歙,休良賈移於衣冠,福、廣番舶之居僦,蜀都鹽、錦,建昌番布,麗江氂密企碧所自氈金碧所自產,邕管、容、貴稻畜滯積,其他千戶之邑,極於瘠薄,亦莫不有素封巨族冠其鄉焉。
此蓋以流金粟,通貧弱之有無,田夫畦叟,鹽鮭布褐,伏臘酒漿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