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殿下會覺得,還不至於如此呢?」江畋再度挪了挪爪子,讓自己蹲的更舒服道:「自古以來的歷朝歷代,人主與儲君的相處之道,就是個無解的矛盾和痼疾,也有無數人為此付出慘烈代價。」
「天子既是掌控天下之主,也身兼諸多兒女之父;因此,國事會直接影響家事,而家事就等同國事;這就是身受社稷、至尊無私的一面;而作為天子身側最重要的繼承人選,儲君也要受天下審視。」
「就算是殿下仁孝至善,絕不會重蹈覆轍,主動以下犯上,倒逼君父之舉。」說到這裡,江畋對著陷入沉思的太子李弘道:「那麼,殿下是否做好準備,應付另一種突發狀況和意外局面的對策麼?」
「比如,太子已經做好面對他人逼宮,乃至是武力政變的準備了麼?或者說,太子是否擁有萬一事有不成,主動發起宮廷政變,乃至接管天下,平定各方反亂的的實質和心理準備?這一點很關鍵。」
「不要說什麼不想走到這一步;古往今來,就沒人希望這種事情;但是身為人主和儲君的複雜關係,從來就是一個無解的癥結。身為儲君既不能太過能幹,引起天家的猜忌和別有用心之輩的推動。」
「也不能太過庸弱無能、消極以對,只會令君父覺得你德不配位;讓其他兄弟生出得寸進尺的僭越心思;正所謂是如履薄冰,尺度和分寸把握極難。所以後世才有流傳感言:只恨生在帝王家云云。」
「尤其是強勢而多疑的明君、英主之下,身為初代的儲君鮮有能夠善始善終;因為他們既要身孚君父指望,表現足夠奮發有為,天下德澤的表率;但若是得以羽翼豐滿,又會引起相應猜疑和忌諱。」
「儲君若能事事擔當,奮發進取;雄主固然會為之欣喜。但也會擔憂倒逼自身的權望;但儲君暗弱無為,雄主則會擔憂江山所託非人,有國家動盪之虞;自然會興起易儲之念,變成新的朝堂紛爭。」
「而雄主聖君們對於繼承人的態度,有意無意的一言一念,又會被無數臣民放大和揣測之,變成別有用心之輩用以投機晉升的契機!最終日積月累下來,變成逼死儲君,乃至鋌而走險的莫大壓力。」
「當然了,我還見過為了避免這些煩惱和困擾,遲遲不肯確定儲君之位的例子;結果就是儲位虛懸之下,讓許多人都以為自己有機會,投靠或是支持某位皇嗣,鬧出人心患亂,諸子奪嫡的爭鬥大戲。」
「更何況我大唐別有特色國情在,就更加難上加難。殿下以為太宗皇帝的畢生事跡如何?那可是千古萬載,屈指可數名垂青史的聖君典範之一了;但依舊免不了生出廢太子承乾、魏王泰之故事。」
「自從太宗皇帝決意踏入玄武門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大唐歷代天子與儲君的相處之道,陷入一個死循環;以至於此後數代天子的嫡長,包括殿下在內,都不得好死;這可不是什麼隱太子的詛咒。」
「而是切切實實的始作俑者,無後其呼的政治猜疑鏈;無論太宗在世是如何英明神武,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開了這個頭之後,又該如何防範和避免後世子孫,重蹈父子相疑、兄弟相殘的覆轍,」
「所以,太宗最終選擇沉穩敦厚的今上,因為無論是魏王還是廢太子在位,都不見容於手足;卻又竭力保下了廢太子之命;就是為了試圖打破這個,父疑子、子懼父、兄弟不能相安的無窮猜疑循環。」
「不過太宗顯然選對了人,但同樣也看走了眼;今上可不是一味的醇厚和庸弱可欺之主;不然,何以天后在短時內得以勢大、乃至臨朝問政呢?不過是朝野怨望皆歸天后,今上把握最後的底線而已。」
「當然了,他如今在殿下身上看到的,或許就是自身曾經最為美好的一部分。這也是太子的天然優勢所在;因為,大抵今上也有心打破這個,太宗所留下的因果;或許是殿下英年早斃,打斷這一切。」
「以至於這個其中猜忌和反攻倒算的循環不斷,到了數十年後的開元盛世,你的那位嗣子(唐玄宗),還是免不了一日殺三王的宮變慘劇;乃至廢除東宮制度,設立十王宅、百孫院,圈養儲君諸王。」
「一直到了國家遭逢打亂,盛世急轉直下之後,才在內憂外患之下,重新有了儲君領軍定難的出頭之日;但是同樣也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