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光線轉弱。
屋內,人已離去。
眼下只有師徒二人對坐。
敢情沒有搞清師父的態度之前,儘管錢不是問題,哪怕寧衛民確實對自己婚事的喜棚方案由衷感到讚嘆與欣賞,但他還是沒有當面把話說實。
他用於搪塞藉口是——火。
他說兩位老師傅的方案好是好,可就一條,這麼大的工程,用的又都是蘆葦、杉篙、竹竿這些東西,可很容易著火啊。
何況等到棚搭好,還得扎彩呢。
到時候需要用的布料和彩娟也肯定不少,這些也都是易燃物啊。
夏天這麼熱,這麼大的花園子,草木也多,萬一看顧不周失了火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所以他得需要一點時間,好好籌劃一下。
總得先保安全,去除消防隱患,琢磨出怎麼防火的具體章程再敲定這件事。
這一下,算是正好敲在了兩位老師傅的命門上。
於是乎,兩位老師傅看看康術德,見他也認可這個道理,便也只能先去忙和那棟宴客樓的事兒去。
不得不耐心靜候他們師徒商量出個具體章程,做最後的決定。
而等到兩位老師傅一離開了小院,寧衛民親自把人送出去再轉回來,這師徒倆也終於有了私下裡交心,把話敞開來說的機會了。
「師父,您沒怪我吧?」
寧衛民和康術德一起挪了地方來到了沙發上安坐,他一邊給康術德倒茶,一邊問。
「哦?你覺得自己哪兒錯了?」老爺子接過茶來。
「我不是拿防火的事兒當說辭嘛,您不會覺得我摳摳索索,沒個擔當吧?」
「恰恰相反,我覺得你這事處理很得當。原本我還怕你發了財就飄了,什麼事兒都敢一口答應呢。行,還知道遇事動腦子想想,不糊塗。」
老爺子低頭吹茶葉沫子,根本不抬眼,透著股子胸有成算的淡定沉穩。
「合著您是試我呢?師父?」寧衛民醒過味兒來,不由失笑。
「怎麼?不能試?你是覺著自己能夠出師了?」
熟悉的感覺又來了,這才是寧衛民所認識的康術德。
「不不,能試能試。我哪兒能這麼不知好歹啊,這足以證明您對我這個徒弟的關心。」
不過寧衛民天生的秉性,讓他一高興就喜歡逗兩句悶子。
本來話到這兒就完了,他還非要問問康術德。
「不過師父,那我這次的表現您給打多少分啊?」
「你呀給你一百分吧。」
老爺子雖然遲疑了一下可居然最後給了個滿分,這讓原本嘴欠的寧衛民遠高於期望,連他自己不由詫異起來。
在他看來自己也就是習慣性的用話術拴了個活扣兒,想著得和師父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先穩住了兩個老師傅而已。
壓根算不得多大的本事怎麼可能讓老爺子這麼認可?
多少有點懷疑師父的話裡有話。
「啊?這這也太高了點吧您這是開我玩笑」
不過老爺子可不是這麼想的,康術德卻是自有一番道理。
「你不明白,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這棚行是怎麼從咱們京城消失的。很多人都認為京城的天棚是解放後消失的,是打移風易俗開始,講究新事新辦,就沒有這個行業的生存空間了。但其實也不全是,解放前就不多了。」
「1937年北平淪陷之後,日寇馬上就要求拆除所有的天棚,怕的是***飛機扔炸彈,天棚太容易著火了。後來光復,這行也沒緩過氣來。那是因為除了老百姓窮了啊,連紅
白事也不敢大辦了。還是因為這種東西容易失火。」
「搭棚晚上就得掌燈,掌燈就容易出事。可你要知道,那時候的京城可不像現在,國家有消防部門,專管救火。京城有過水龍隊,看那基本都是商賈贊助的。日本人走的那時候百業凋零,商人也沒錢了,老百姓只能自求多福。三民黨的接收大員就更不可能管這個了,他們是來撈錢的,根本不在乎百姓死活。」
「所以就這一條,就是棚行的罩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