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格木死後,我整日裡鬱鬱寡歡。
我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格木的情形。那是一個秋風蕭瑟的晚上,阿爹風塵僕僕地進了家門,帽沿上還沾滿了細碎的桂花,霎那間,昏暗的屋子內便瀰漫著桂花的清香。
阿娘伸手拂去了阿爹發梢上散落的桂花,眼睛裡滿是欣喜,因為她終於等回了她的相公。
我也一樣,因為我等回了我的阿爹。
在那一刻,所有思念的痛苦似乎都已煙消雲散。有阿爹在,這個家才算完整。
可是,後面那個玉樹臨風的少年一出現,讓我的歡樂稍縱即逝。之後的日子,一家人貌合神離。
格木是我生命里的不速之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格木,我的哥哥,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
或許,應該得到原諒的是我。是我的愚蠢,讓你徹底暴露。怎麼就那麼快失去了你呢,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跟你說話,我們還有那麼長那麼長的路要走。當初你讓我留在南宮醫館,我還幻想著來日方長,卻不知道見你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
格木,我的哥哥,我找了你那麼久,從幽木谷出發,經過天崖洞,到猨翼山,再到前水鎮,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每一次都在生死邊緣徘徊。儘管這樣,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尋找你,可是現在,你不在了,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我該去哪裡。
格木,如果是我的出現給你帶來了致命的傷害,我情願永遠也沒有找到你。
或者,在南宮醫館那個昏暗的房間內,你不要認我。我知道,是你見到我時那一瞬間的欣喜打敗了你長久以來的謹慎,因此你不顧一切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格木,我的哥哥,你叫我薇兒,就是你不幸的開始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床榻上度過。
我大概是病了。我不再關心天空是否烏雲密布,因為我根本不需要出門,也不再擔心月圓之夜的到來,因為我不再依賴沙棠醉,手腕上的紅光不再興風作浪,只是胸前那朵火焰依舊盛開著,如果不是有衣裳遮蓋,幽暗的夜裡,依舊會發出紅色的光芒。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我有時候甚至不想再掩藏自己的光芒。沙棠醉還沒有見底,如果只是塗抹胸前的這朵火焰,可以用很長的時間,撐個三五年不成問題。可我根本不想打開它,就這樣吧。很多個夜裡,我看到陳莫輕輕地替我拉過被子,蓋住了那朵似乎要噴薄而出的火焰。然後,他點燃了屋內的油燈。油燈的光暈在黑暗中漸漸地擴大,終於將我胸前的光芒掩蓋。
我在黑暗中看著陳莫躡手躡腳地做著這一切。
「你幹什麼,它不美嗎?」半睡半醒之間,我輕聲地問陳莫。
「什麼?」陳莫回過臉來,聲音同樣微弱。
「我說胸前的火焰。」
陳莫的耳朵在油燈下泛著紅光,他沒有說話。
「胸前的火焰,像盛開的花朵,」我喃喃地說道,「它曾經代表著我的榮耀。」
「很美,但是,薇兒,天涼了,小心著涼。」
我知道他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擔心我會暴露。
「這不過是一處傷疤,我好像已經忘記了疼痛。」
「這麼多年了,傷疤已經癒合,自然不會痛了。」
「陳莫,你為什麼不離開,他們,都離開了。」
「我在等你一起離開。」
「如果你等不到我離開的那天呢。」
「說什麼傻話,我活得久,我等得起。」
「你在等什麼?」
「我在等風來,風來了,可以吹散你心頭上的烏雲,你就可以好起來了。」
「你是風嗎?」
「我是陳莫。」
「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你沒有必要這麼做,讓我自生自滅不好嗎?」
「薇兒,我」
陳莫沒有欲言又止,是我打斷了他。
「陳莫,你從什麼時候起改了對我的稱呼,我記得以前我並不允許你這麼叫我。」
「那你現在允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