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建業預料的沒錯,秦教授真的是怕了,哪怕如今已經撥亂反正,他還清楚的記得當年他提出把浮船塢下放到船廠自主管理後被扣上「走資派」的大帽子上街批鬥的情景。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秦教授整整被咬了將近十年,心裡要是沒點兒陰影,那他的心就真不是肉長的了。
正是有這份心理負擔,秦教授寧願在大學裡當個教書匠,也不願回到先前的第六機械工業部擔任領導職務。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容易得罪人,眼光又看不長遠,而且對未來還抱著未知的恐懼,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大學裡,也省的下一次運動來臨時連明哲保身的機會都沒有。
這樣的想法放到蒙建業上輩子或許會遭到很多人不解,那是因為他們根本沒精力特殊時期的動亂,十年的浩劫,摧毀的不僅僅是國民經濟,更有無數類似秦教授這樣脆弱的心靈。
這也是為什麼改革開放初期,國家一直強調要解放思想,要邁開步子,實在是經歷過特殊時期的人們顧慮太多,生怕自己一步行將踏錯,就被一場運動顛覆得萬劫不復。
類似的思想直到90年代,市場經濟在全國完全鋪開,這才慢慢歸於寂寥,可饒是如此,每當年輕人想要闖一闖時,家裡的老人都會絮絮叨叨的勸上兩句,別搞得太出格。
連十幾年後都沒有徹底擺脫特殊時期的影響,就別說剛剛過去幾年的現在了,所以秦教授寧肯拒絕也不想讓自己犯第二次錯誤,更不想把蒙建業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給害嘍。
蒙建業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這種刻印在靈魂深處的創傷並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撫平的,於是艙室里陷入了詭異的寂靜,就連剛才談笑風生的龔雙勤,都臉色古怪的變得沉默起來,顯然他也從那個年代咬著牙熬過來了。
「老學長,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別想那麼多了,現在時代變了,你該相信中央首長的決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龔雙勤終於打破沉默,秦教授卻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一直相信國家的各項決定,可有些時候……你知道,風暴總是讓人始料未及。」
一聽這話,龔雙勤不禁皺了皺眉:「老學長,這話可就有些過了,如今政策已經比以前好多了,你可別妄議呀!」
「你看看,你看看,我什麼都沒說,就妄議了,連你都這樣,你說我還敢說什麼?」秦教授連忙長嘆一聲,好似看透世間一切的智者,帶著莫名的苦笑,將一切的煩惱憂愁化作剛才那一句感嘆。
龔雙勤都快瘋了,他不過就事論事的說了那麼一句,結果好嘛,一頂大帽子就扣下來了,有心想反駁吧,卻又不敢,先不說秦文同在船舶工業界的影響力,就是當年在哈軍工受過他提拔和恩惠的同學就不知凡幾。
如今這些人最差的也是個大學教授,混得好的更是成為一方的部委大員,這些人要是知道今天他龔雙勤擠兌了他們的老學長,那他在京城還混不混了。
於是龔雙勤連忙求饒似的擺擺手:「得,得,老學長,我算是服了,您別說了,我全都明白,其實去年底軍委後勤會議就準備把手上的浮船塢下放到各船廠自主經營。
這一來能節省一部分維護保障的開支,二來也能增強各船廠的硬體兒實力,如今細則已經制定好,正準備找一兩個試點看看效果。
對了,小蒙同志,你們廠有沒有興趣弄一條浮船塢?我手上正好有指標,可以給你們辦一個。」
最後的話,龔雙勤是衝著蒙建業說的,直聽得蒙建業有些懵逼,剛才大噴口水的跟秦教授吵個不停,這轉眼就有人把浮船塢的指標送到面前,這幸福是不是來得太突然了?
蒙建業的頭有點眩暈,但下一刻就被小腿傳來的疼痛刺激得清醒過來,於是下意識的看向踢自己的秦教授,卻發現秦教授跟個沒事人兒似的,用手指好整以暇的敲著桌子。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廠正準備建設干船塢,正愁施工期間該怎得麼辦呢,如果能得到浮船塢,那真是解決一個大難題呀。」
蒙建業又不是傻子,如果還不知道秦教授這是在用「苦情牌」再幫自己,那他兩輩子真就全白活了,於是臉上趕緊掛上興奮而又感激的笑容:「哦,對了,龔首長,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