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瑪此人,說到底不過只是個土目,在泗城州的地位再高,也只是局限一地,實際上他這半輩子下來,也只是在十幾年前有幸見過一次廣西巡按。
當時是因為隆慶帝新君繼位,徐階和高拱第一次鬥法,整個大明官場都在進行調整,岑紹勛帶著他前往桂林打探消息,看朝廷對廣西土司的態度有沒有什麼變化。那一次,他跟著岑紹勛一起,拜見了時任廣西巡按。
說起來,那一次他的印象也很深刻,因為岑紹勛堂堂一個桂西的無冕之王,拜帖送入察院快十天,按台老爺才大發慈悲地接見了他。
在黃瑪的記憶中,那位按台老爺除了年齡比高務實大了至少二十歲之外,神態表情跟高務實此前在凌雲城外簡直一模一樣,以岑紹勛的身份,跟他說話都是愛答不理,經常是岑紹勛說了一大堆,按台老爺就輕描淡寫地丟出一句:「知道了。」
後來岑紹勛走的時候,按台老爺更是連起身的動作都沒有,遑論什麼親自送客——想也別想。甚至就連那句「好走」,聽起來都無比敷衍,怎麼聽都好像只是表明一下按台老爺還是懂禮數的罷了。
以至於黃瑪今天面對高務實的冷漠時都忍不住懷疑,或許按台老爺都是這樣的做派?
畢竟人家管的就是官員,地方官員在按台老爺面前,怕不是還沒開口就先低了一等——嗯,可能還不止一等。
於是,面對高務實的排場,黃瑪也只好忍了下來。
他在心裡給自己開解:我有什麼忿忿不平的,這裡還有一大幫土司呢,甚至還有一位鎮安府土知府岑奇鳳在,他不也連個屁都沒放麼?
反正這巡按也就是來轉一圈,就按他在桂南的表現來看,了不起在凌雲城呆十天半個月,我就忍他一忍,半個月之後他一走,凌雲城仍然是我黃瑪的凌雲城!
今日來的土司的確不少,除了鎮安府土知府岑奇鳳之外,還有其他州、縣的一大票土司,如田州岑大祿,那地羅瑞謙,下雷許宗蔭,安定潘承紀,龍英趙邦定,歸順岑瑾,東蘭韋文韜,萬承許國璉,上映許宗惠,都康馮紀,白山則王觀,永順鄧得揚、彭大武,興隆韋觀,南丹莫大厚,忻城莫鎮威,胡潤岑壽松,下旺韋顯威,古零覃文顯,安隆岑洪,武靖岑清寶等等。
高務實對岑奇鳳的了解不多,還是之前黃芷汀跟他說的,黃芷汀說:「奇鳳柔弱不好臨民,是以目民薄之。」
簡單的說就是這廝平時是個宅男,根本不怎麼露面,所以鎮安府的土目、土民都不怎麼把他當回事。
不過,黃芷汀又補充了一點,說:「其以寄居府城之化峒岑溫佐理府事,溫頗有所能,乃使鎮安不亂。」
就是說,岑奇鳳這廝雖然自己水平一般,但用了一個同宗名叫岑溫的管事,這人水平不錯,所以才保得鎮安府沒有出什麼亂子。
酒席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除了食材肯定都是純天然之外,高務實這個奢侈慣了的傢伙也就感覺不到其他的好處了,反正肉食管夠,就算是這個年代廣西地界的好伙食了。
由於高務實的派頭有些太大,席間眾人也不怎麼敢隨意向他敬酒,只有鎮安府的這位土知府岑奇鳳畢竟是在場土司之中官職最高的一人,宅男歸宅男,這一點還是硬道理,所以他上前敬了高務實一杯。
高務實倒是給面子,舉杯示意了一下,抿了一小口,岑奇鳳自然不敢這般托大,一杯酒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眾土司們間高務實只是淡淡而飲,卻也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不由得逐漸開始放開懷了些,一個個喝得酒酣耳熱,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大了。
岑奇鳳岑大宅男忽然嘆息了一聲,道:「今日一切都好,就是紹勛不能出面,是個遺憾,說來也是怪了,紹勛昔日身強體壯,怎麼突然就病成這樣了呢?」
黃瑪心中暗罵:這撲街仔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好好灌你黃湯就是了,扯什麼岑紹勛!
不過人家畢竟是鎮安府土知府,眼下這些土司之中官職最高的一人,他既然說了話,黃瑪一個土目也不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只好強笑道:「確實令人遺憾,卑職等人也是嘆息不已……不過今日不僅是按台大駕光臨,更是群賢畢集,這等好日子卻不好說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