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這三天假期原是不該討論政務的,不過規矩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尤其討論政務的這十幾位大臣胸前全都是仙鶴補子,甚至好些都穿著大紅紵絲的蟒衣、鬥牛、飛魚等賜服,那其中的性質就不同了。
在這種局面下,就算是皇帝本人親自走過來,也必然不會說他們亂了規矩,只能說「諸位愛卿公忠體國,朕心甚慰。」
皇帝雖然坐的遠,但畢竟御座的位置最高,內閣與七卿這兩桌開始「交頭接耳」,他是可以清晰入目的。
若是在往常,這六位閣老加上朝廷七卿共「十三太保」,在這種情況下互相開始「講小話」,一般只能是臨場發揮寫頌詩,即寫給皇帝的祝壽詩。然而寫祝壽詩的話,不會每個人長篇大論——寫首詩才幾句話,你還臨時弄一篇漢樂府嗎?
況且大臣們臉上的表情也不對,一個個面色沉肅,全都一副國難當頭似的模樣,明顯不是在說什麼令人開心的話題。
皇帝微微蹙眉,先觀察了一會兒。從高務實連續與徐學謨、石星、王錫爵舌戰的情況,朱翊鈞便猜到此時應該是在議論《革新驛站疏》的事。
但直到此時,朱翊鈞都清楚的注意到,高務實雖然面臨幾位重臣的車輪戰,但始終泰然自若,一副信心滿滿地模樣。而對他發動攻勢的大臣,談著談著就閉了嘴。
高下勝負可立判也。朱翊鈞對此很是欣慰,心情也輕鬆起來。
但申時行的親自下場之後,局面就還是有些不對了。朱翊鈞敏感的發現,此時的高務實似乎更多的是在充當一名聽眾,即便偶有發言,說話的時間也非常短,看起來只是在詢問某些細節。
與此同時,申元輔本人的面色也不太對勁。朱翊鈞認為,如果申先生也是在談論《革新驛站疏》的相關問題,那從他與高務實的表情來看,明明已經局面占優,為何臉色也如此凝重?
這顯然不合理。
朱翊鈞其實一直都是個極聰明的人,他在高務實多年的影響下學到了許多思考方式,尤其善於聯繫各方面的情報來分析人物,因此他很快想到錦衣衛報告的那件事。
是了,申先生原來並不是真的辯倒了務實,而是使出了拖字訣,用一件大事壓下去另一件大事,他是在逼務實權衡哪件事情更重要,或者說……更緊急。
朱翊鈞恍然大悟,甚至不需多想就猜到高務實在這件事上會如何抉擇。
作為高務實的十年同窗,他太清楚高務實的作風了:和平時必以內政為先;臨戰時必以克敵為先。
務實一定會選擇先把圖們的危險遏制住!朱翊鈞心中斷定。
後世之人對這位萬曆帝的評價很有意思,如果一個人只讀過袁騰飛的書,會認為萬曆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垃圾、守財奴、怠工主義者;如果一個人只讀過《明史》,會認為萬曆是一個碌碌無為的昏君;如果一個人只讀過《明朝那些事兒》,會認為萬曆是一個不夠勇敢、自甘墮落的人;如果一個人只讀過《萬曆十五年》,會認為萬曆是一個很複雜、很奇怪、經常表現得自相矛盾的人。
可以理解他們,真的,每一種說法都可以理解,因為他們所看到的,的確都是萬曆皇帝朱翊鈞在某一方面的表現。
袁騰飛,一個歷史老師,一個既得利益者,一個地地道道的宋粉,一個地地道道的憤青。他站在文官士紳階層的角度去看待萬曆,那麼萬曆皇帝確實不是一個好東西。
《明史》本應該是一部信史,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此書中但凡與某些事有關的地方經常都會被惡意刻畫。尤其是該書的後半部分,落筆者的醜陋嘴臉與後世的bbc之流簡直如同一個模子裡刻畫出來的一樣令人作嘔。
當年明月是一個具有人文情懷的文人,在當時的世界上,具有人文情懷的人已經不多,他剛好是一個,非常難得。他站在人性的角度去剖析萬曆,雖然限於篇幅、限於文體,或許不能說得太多,但依舊從他的角度讓其讀者認識到了,萬曆是這個世界上真真實實存在過的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黃仁宇作為一個學者,拋開對人的偏見,他從大歷史的角度去詮釋萬曆一朝,相對透徹,也比較深入。但是很遺憾,在波詭雲譎的萬曆一朝,就連萬曆帝自己都很難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