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苗頗有些不解,宴後閒聊時,問起了原因。
親人面前,曹夫人沒有太多掩飾,直言孫家命格如此,好武的男丁大多得不得善終,統兵征戰的尤其如此。從孫堅到孫策、孫翊、孫朗,都是如此。如果再加上旁支的孫賁、孫輔等人,更是觸目驚心。她不希望孫泰也走上這條路。
孫匡早夭,她守寡這麼多年,只有孫泰這麼一個兒子,是唯一的希望。
曹苗黯然。這哪裡是什麼命格,這是人心。說到底,都是帝王缺乏不安全感導致的猜忌心理。
孫氏如此,曹氏又能好到哪兒去?
曹苗本想問問孫匡的死因,後來想想,還是放棄了。
問了又能如何?孫權是什麼德行,他早就一清二楚。多一個少一個證據,沒什麼影響。
曹夫人也沒有問曹苗究竟為什麼來江東,只是問了一些家人的近況。其實曹苗也不是很清楚,他對曹夫人那一系的情況並不清楚。不過細說起來,或許正因為是旁支,不會影響曹丕的帝位,曹夫人的兄弟反而比曹彰、曹植等人的境遇好很多。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可是曹苗與曹夫人在武昌相遇,卻沒有落淚,只是感慨,偶爾幾聲嘆息,便包含著說不盡的無奈和委屈。
曹夫人信浮屠。她已經對此生失去了信心,只能寄希望於來世。
曹苗不信浮屠,但他很希望再穿越一次,換個好一點的身世。這個王子太憋屈了,不做也罷。
他有一種預感,孫夫人手裡可能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曹叡不姓曹,而是袁氏血脈,否則她不會說出那樣的話。如果這是真的,他怎麼辦?回洛陽去,奪回曹氏的江山?開什麼玩笑,就算他有證據,以他們父子的處境,誰會信?到時候曹叡輕輕鬆鬆扣他一個謀逆的罪名,就能滅了他。
想來想去,留在江東才是唯一出路。
可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也沒什麼好日子過,以後只能安分守己地做孫大虎的賢內助了。寄人籬下,還有什麼尊嚴可講。
曹苗沒和曹夫人說這事,說了也沒用,只會讓她更難受。
——
孫登上了車,看著外面緩緩倒退的樹影,陷入了沉思。
他如願和曹苗消除了誤會,卻帶來了更大的問題。
或者說,這個問題早就存在,只是他一直裝看不見。如今被曹苗打碎了幻想,讓他不得不正視真相。
太子不易啊,尤其是開國君主的太子。
孫登想起了《漢書》中的漢惠帝,暗自嘆了一口氣。之前感慨漢惠帝不易,現在看來,他的情況比漢惠帝要難上十倍。至少漢惠帝在漢高祖有意廢立時,他身後還有一個強悍的母親做支撐。
孫登越想越鬱悶,轉身看向坐在對面的諸葛恪。「元遜,你意下如何?」
諸葛恪早就在等孫登發問。這個問題問顧譚是不會有結果的,只能問他。
「殿下,臣想起一件事,不知殿下可有耳聞?」
「什麼事?」孫登微微皺眉。他對諸葛恪這種拐彎抹角的做法一向不太滿意。問你什麼,你答應什麼就是了,何必賣弄小聰明。
「陸公紀(陸績)離世前,離留下一句遺言。」
孫登心頭一震,下意識地坐起。他經常聽顧譚提起陸績,卻不知道陸績臨死之前還有什麼遺言。看來顧譚也並非知無不言,是有所選擇的。
「什麼遺言?」
「陸公紀離世前曾推演天命,說六十年之後,車同軌,書同文。若此言當真,那天下大同還有五十年。」
孫登眼珠轉了轉,明白了諸葛恪的意思。陸績的推演準不準且兩說,但天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一統,卻是不爭的事實。換言之,今年已經四十有八的孫權完成不了開國的任務,必須有人來繼承這個任務,成為真正的開國君主。
曹苗其實也是這個意思,只不過角度不同。
信奉儒學能擔當起這樣的重任嗎?曹苗認為不行,但孫登並不完全贊同。漢光帝也信奉儒學,不一樣中興大漢?能不能擔任起開國的任務,關鍵不在是否信奉儒學,而是能否君臣同心。
當然,重要的不是曹苗怎麼看,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