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恩寺每年這一季,墨綠的竹濤浪疊千層,孤寂的鐘聲在黎明的薄光里懸盪,像是小時候玩捉迷藏,蒙眼,知道那人在哪,聽見他的聲音,可惜怎麼也抓不住,空落落的傷感。
莊良珍藏在袖中的手不斷捏緊,將父親的骨灰交給平心師父。
平心請她吃一盞茶。
可是她沒有太多時間。
四個月前,她竭力壓制沸騰的恨意在良驍的茶碗下藥,不久他便意亂情迷,與謝二滾成一團,謝二先是驚慌,後來竟順從。她想,這一夜他們必定是瘋狂而快活的,天未亮,就有人沖了進去,她也笑吟吟的跟在後面看熱鬧,想像著謝二的狼狽以及良驍明明很窘迫卻自持鎮定的模樣。
可是門卻提前打開,一臉憔悴的良驍從裡面走出,平靜的令人心慌。
謝二則坐於地上一動不動,面白如縞素。
女兒家的清白是世上頂頂要緊的東西,謝二丟失,心底卻是無邊喜悅,這個女孩子一心想要嫁入江陵良氏,如今可算如願以償,儘管只是個妾,可是庶出的孩子,想要嫁的好,也只能做妾。
莊良珍含笑上前,柔聲道:恭喜姐姐如願以償,終於可以早點嫁給良驍,人渣配人渣,自是一段金玉良緣。
謝二心裡詛咒她,但有約在先,還是交出了通往武靈的路引。
她必須儘快趕往武靈,卻忘了良驍也是睚眥必報之人。
翻遍每一寸地方,路引,謝二給她的路引呢?
良驍走進來,問她:「是不是在找這個?」
怎麼在他手裡?
當著她的面,良驍將路引踩爛。
他又掏出一隻小瓷瓶,問她:「你在我茶里下的是這個吧?」
月影重重,他的輪廓竟比夜色更靜默。
莊良珍打開門就要跑,被良驍扯住,按在地上捏著下巴灌進去。
不要!她尖叫著捶打他,後來的事漸漸模糊,醒來時良驍正在為她擦臉,而她幾乎都無法走路,那之後便有了身孕,他卻騙她這不是懷孕,嘔吐是因為身體有恙,直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再也瞞不下去才出言威脅:你若敢死,我必讓你後悔的重新活過來。
他多慮了。
該死的人還未受誅,她是絕不會死的!
莊良珍拜別平心,拿走父親的遺物,跪在後山的竹林里慢慢焚燒。
燒完最後一張,世上再無《馬經》第三卷,一切都在她腦中,吸血蟲一樣的人從此只能祈求她活了,且還要她活的很好很好。
她是那些人最後的希望。
他們還不知《馬經》竟有第三卷,如今只顧忙前忙後的張羅魯公府世孫良驍與陳郡謝氏三姑娘的婚事。世人都道良驍好命,既能娶最美的三姑娘,又將納最有才情的二姑娘。
許是懷孕的緣故,她每日嗜睡,甚少飲食,良驍如常詢問丫鬟她近日狀況,見她不醒便抱她於懷中,坐在庭前看新開的茉莉,少頃,才問:還在生氣嗎?做母親萬不可生氣。
良謝兩家婚事在即,下人們又總愛碎嘴,大約是怕她聽了閒言碎語鬧事,便來安定軍心。莊良珍溫順道:「它好像會動,鬧得我晚上睡不好。」卻不敢看他的眼,可怕的眼。
柔順的小寵物取悅了主人,他滿目柔光:「果然像你一樣淘氣。珍珍,明年我們成親好不好?」
如果沒記錯的話明年他要娶三姑娘,難道還能一年搞兩次?
「明年……真是極好的。」她小聲道。
僕婦們立即福身道賀,誇她與良驍有夫妻相,不過背後,她們可不是這麼說。
「怪不得二爺把婚期推到明年,怎麼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了。」
「她是什麼來路,手段這般厲害。」
「聽說是二爺自小養在身邊的,恃寵而驕被二爺折騰一夜,沒成想竟懷上了,要不是為了孩子,二爺怎會搭理她。」
「這個樣子……謝家那邊難道沒有說法?」
「謝家能說什麼,見了我們魯公府的人還不是客客氣氣的。」
「依我看這胎若是男丁,保不齊還真納她為貴妾。」
其實不是男丁,良驍也會納她為妾的,及笄那年他就半哄半騙的得了她身子,後來又騙了一次,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