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吳氏上下打量著畫梅,道,「我怎麼不記得姑娘尋過我呀?」
畫梅支支吾吾的:「您貴人多忘……」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顧雲錦的一聲嗤笑給打斷了。
「畫梅,北三胡同十天半個月都沒有客,我嫂嫂能有多忙啊,」顧雲錦的目光從畫梅身上挪到了楊氏身上,道,「大舅娘才是貴人哩,日日忙得腳不沾地,隔了兩個時辰才能顧到我,嫂嫂又空閒又年輕,怎麼連今兒個見沒見過你,都能忘了呀?」
顧雲錦的聲音不重,語速卻偏快。
從前,徐令婕告訴她,說話跟倒豆子一樣的不是好習慣,一來旁人聽不清,二來顯得不穩重,講規矩的姑娘們說話,都是輕聲細語,說一句想三句。
顧雲錦聽進去了,硬壓著自個兒的語速,做一個溫柔的小女子。
可等去了嶺北,平日裡沒外人,顧雲錦的說話對象一般都只有念夏,偶爾與給她們燒菜做飯的莊戶娘子說些事情,那娘子嗓門比雷大,倒豆子也比尋常人倒得快,顧雲錦跟她一道生活了一些時日,不知不覺的,被硬壓緩了的語速又快了起來。
畢竟嶺北那地方,秋天就冷得要命了,一桌子菜才端上來都要趕緊扒拉進嘴巴里,不然沒一會兒就涼透了。
連吃飯都不講究了,誰還顧得上說話時慢條斯理的?
突然回到十年前,顧雲錦自個兒沒覺得這麼說話有什麼不對勁的,落在楊氏耳朵里就忍不住心生疑惑了。
昨兒個那個笑不露齒、嬌嬌柔柔的顧雲錦去哪兒了?
眼前這個,模樣還是這個模樣,怎麼性子就擰了這麼多?
落一回水,能讓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變化?這話語間的棍棒都往人身上砸了。
吳氏又空閒又年輕,敢情她楊氏就是個勞碌命的老女人了?
楊氏心裡不是滋味,甚至忘記了她和吳氏本就差了一輩。
這廂楊氏在琢磨顧雲錦的語氣語態,那廂畫梅可就顧不上細細品味了。
之前顧雲錦問她的時候,她原本是要說實話的,是楊氏一個眼刀子讓她把真話憋了回去,最後編出了謊言來。
畫梅心虛,一個勁兒瞧楊氏,偏偏楊氏只顧琢磨顧雲錦,壓根沒瞧見她,畫梅只好又去看邵嬤嬤。
邵嬤嬤是楊氏的奶娘,連閔老太太都要給她幾分體面,她見侄孫女急得不行,到底還是沒不管她,清了清嗓子,道:「表姑娘,這會兒還冷得慌嗎?不是說了請大夫嗎?大夫怎麼還沒來?畫梅,趕緊去瞧瞧!」
畫梅如獲大赦,轉身就要往外頭去。
「去瞧什麼?」顧雲錦抬聲道,「讓畫梅去請,再請兩個時辰?那還不如明日再來呢!」
「瞧您說的……」畫梅訕訕,一面說,一面往後退,「奴婢這就去請……」
她急著出去,剛一扭身就險些和吳氏撞了滿懷。
吳氏扣著她的手腕,道:「不敢勞煩姑娘,叫念夏去就行了。」
念夏看了顧雲錦一眼,見她不反對,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畫梅急壞了,又去看邵嬤嬤。
「畫梅,你騙我,」顧雲錦說完,也不管畫梅那通紅的臉,直直看著楊氏,「大舅娘,她騙我!」
楊氏的喉頭滾了滾:「雲錦……」
「她騙我,還編排我嫂嫂。」顧雲錦重複道。
楊氏疊在錦被上的手悄悄攥緊了,暗暗罵了畫梅幾句。
真是不會辦事,連哄顧雲錦都叫她哄出了差池來!
至於顧雲錦,更是不知所謂!
一個主子姑娘,跟一個奴才較勁,也不怕墜了身份!
所以說,舞刀弄槍的人家能教出什麼得體的姑娘來?在徐家跟著徐令婕學規矩,一樣是敗絮其中!
這裡頭的芯子,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
這些腹誹,顧雲錦自然不曉得,楊氏心裡罵得歡,臉上依舊是關切的笑容,可若是顧雲錦曉得了,她肯定會忍不住翻一個白眼。
阿斗怎麼了?扶得起來扶不起來,那都是劉玄德的親兒子。
投胎是門本事,可惜顧雲錦在此門上的造詣一般,閻王爺還不讓她再入此門修行,直接把她仍回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