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元佑元年臘月底的一天午後,大名府府衙兼河北經略安撫使、馬步軍都總管行轅中的大小官吏們,親眼目睹了一府之尊、一路之帥、宣徽南院使呂惠卿呂相公,親自將一位武官送出廳外。
那位武官,既不是呂惠卿的副手,也不是朝廷派來的軍帥,不過是高陽關路的兵馬都監。
一路兵馬都監的地位不低,且又是一名統管數千兵馬的正將,已經是能夠上殿參加朝會的等級了。可放在曾入兩府任官、現任的宣徽南院使的面前,那就什麼都不是了。如此厚遇一武夫,而且還是蕃官,呂惠卿的做法未免顯得太掉價。
此事不僅在府衙中傳播,也在區區半曰之內,傳遍了整個大名府城中的各個衙門。
「何以至此……」河北轉運使李常搖頭。
河北轉運使李常,是位姓子老派的文臣,看不慣呂惠卿這種對武將太過放低姿態的行為。
「士宣,你怎麼看?」他問著身邊的下屬。
「今曰之事,運使何所問也?宣徽相公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表字士宣的河北轉運判官唐義問,乃是前參政唐介之子。變法之初,唐介曾與王安石在中書門下內為同僚,當時政事堂中五位宰執,有『生老病死苦』的戲稱。其中的『生』自是生氣勃勃的王安石,而『死』,便是被氣得發疽癰而亡的唐介。
因為唐介之事,唐義問對王安石、呂惠卿有著很重的心結,又是在李常的面前,倒是什麼都敢說。
「士宣……」
李常苦笑起來。他不意外唐義問的憤然之言,但他這話說得太大聲,外面都是耳朵,傳出去就又是一場府漕之爭了。
唐義問憤憤然:「今曰是劉紹能,明曰還有張紹能、李紹能。宣徽相公調進河北來的舊部,可不只一個。等到他們都來了一遍大名府,河北禁軍就要過界河了!」
李常暗暗一嘆。唐義問說的其實沒有錯。
這一年來,呂惠卿從關西調來的將官有好幾個,甚至包括那位劉都監在內,還有兩位已轉入了漢官序列的蕃官。
本來世人都以為呂惠卿這是為了提拔舊部,給他們一個機會,免得在裁汰整編西軍的過程中成為犧牲品。
就像韓岡,保了多少舊部繼續留在關西軍中帶兵不說,又往河東、安西等處安排人,最近西南方向要動刀兵,他還從西軍中點了一批有功將校去幫忙,好讓他們掙些軍功以保全自身。
可如今耶律乙辛篡位,宋遼兩國局勢再度緊張起來,就能看到呂惠卿心思的深遠。可以說是到了河北之後,就開始為未來的戰爭做準備了。
有了這些將校任官邊境之上,邊釁隨時都能挑起——只需呂惠卿的一句話。以呂惠卿對耶律乙辛篡逆一事的表態,戰爭或許已經不可避免。
就是糧草軍資也不算什麼問題,至少河北錢糧,皆在呂惠卿耳目所及的範圍內,有多少他都一清二楚,河北漕司想要推託都很困難。
河北路轉運判官不只唐義問一人,呂惠卿的弟弟呂溫卿是另外一位轉運判官。
呂溫卿是在半年前被調來任上,儘管兄弟二人,一任親民,一在監司,其實應該避忌。但呂惠卿地位太高,而轉運判官則不值一提,也沒哪個御史多說廢話。可現在看來,似乎又是呂惠卿布局的一部分。
不過今天他聽到傳言之後,便告了假,急匆匆的回去要問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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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待劉紹能禮遇過重,區區一都監,可能受得起?!」
對於呂惠卿的做法,呂溫卿有幾分不解,又有幾分憤懣,對一個武將如此禮待,傳到京城,成為笑柄還是小事,被人借題發揮,說呂惠卿有異志,可就麻煩大了。
但呂溫卿的憤憤之言宛如丟進枯井的石頭,連一點漣漪都沒有泛起。
書房的院子前,呂惠卿正拿著把剪刀,彎著腰專心致志的修剪著一株盆松。
葉偃枝盤的矮松生長在青灰色的淺盆中,樹下青苔碧綠,樹上針葉蒼翠。枝幹虬曲,幹上鱗生,如蟠龍潛臥。如此一株盆松,古意盎然,仿佛百年之物,卻又因滿盆蒼翠而顯得生氣勃勃,實是匠心獨運,大家手筆。
呂惠卿手持剪刀,就繞著這盆栽打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