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兒,也許是驟然間和自己曾經非常親密的兩個人再次相遇,阿煙只覺得心間涌動著什麼。無論是和蕭正峰的驟然離別,還是和闊別兩年的綠綺的重逢,又或者是和沈越乍然的性命相依,這都讓她的心境無法平靜下來。
更何況此時前路茫茫,身前是皚皚白雪風沙肆虐,不知道自己該走向何方,身後是一城蕭殺烽火連天,戰鼓擂動號角響起,她的男人即將趕赴一個帝王為他挖下的陷阱。而且是明知道是陷阱,你卻必須那麼一腳踏進去,別無選擇。
外面的風雪在一夜肆虐後,仿佛終於安靜下來,只不過依舊不見太陽,天是一片昏黃。破廟裡光線並不好,只靠著這一堆火才讓人心中有幾分明亮。
不知道哪裡傳來寒鴉的聲音,呱呱的在這蕭條的冬日裡響起,讓人心裡憑空又多了幾分淒涼。
沈越手中用兩個瓷碗倒來倒去,又對著吹了半響,那熱水總算不燙了,這才捧過來,送到了阿煙面前。
阿煙凝視著少年清冷而安靜的黑眸,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說話。
她知道蕭正峰其實一直對沈越有所忌諱的,特別是如今,沈越年紀也不小了,十五的少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是尷尬的年紀,也只比自己小上兩三歲而已。蕭正峰對沈越的忌憚,其實很複雜,一句話說不清的。
可是如今,蕭正峰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將自己託付給沈越了。
她不得不感嘆自己家那男人心思的敏銳以及判斷的準確。如果說他在賭,她知道他一定是能賭贏了的吧。
上一輩子的阿煙,在對沈越失望至極後,可是瀕臨絕境的時候,依然想到的是去投奔他。儘管那個投奔被小人作惡擋在一旁,從而造成了臨死前她對他的誤解。
如今,她看著這個小少年細心地幫著自己吹涼了碗裡滾燙的開水,她就明白,蕭正峰是對的。
阿煙默默地接過來那碗水,捧在手心裡,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下。溫熱的水滋潤著喉嚨,滑進了腸胃,仿佛驚醒了那個原本氣惱的調皮小娃兒。那小娃兒猶如一尾被人兜頭澆了一身水兒的魚兒一般,歡快地竄蹦跳躍起來。
這個時候綠綺起身,去收拾被將士們烤著的食物。這邊沈越見阿煙皺起眉頭險些發出一聲「哎呦」,終於打破了一直以來的沉靜:
「夫人,怎麼了?」
少年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著,黑眸中浮現著關切。
阿煙搖頭:「沒什麼。」
縱然知道這個侄子從來沒有負了自己,他們終究是不能回到以前的那種親密了。今生今世,和上一輩子到底不同。
她默默地希望沈越能好。
沈越處事間也是暗地裡幫著自己護著自己的,可是兩個人之間,早已隔著重重山。
如今能坐在這裡,安靜地說一下話,偶爾間交流下前世的消息,都已經是極好的了。
沈越的目光下移,來到了阿煙的肚子。
其實自從阿煙懷孕顯了懷,沈越就沒見過阿煙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阿煙的肚子呢。
阿煙的肚子很是滾圓,頂處一個尖尖兒,和她纖細的胳膊腿兒配合在一起,其實不太協調。
他艱澀地動了動唇,低聲問道:「這是幾個月了?」
她懷孕的消息,他也是旁敲側擊的知道,具體月份,卻是無從得知的。
「如今馬上六個月了。」阿煙摸了摸肚子,面上顯出一點溫柔,輕聲這麼說。
沈越的目光落在她唇邊那點笑顏上,笑得柔和恬淡,這是他和她十年相處中,從未有過的。
他的嬸嬸曾經很美,美得不知道多少男子看著她捨不得挪開眼睛,有人一邊看她一邊不小心撞到了樹上。
後來呢,她一刀下去毀了容貌,有人說她丑,也有人偶爾看到她的背影都發下呆。
他的嬸嬸也愛笑,笑的輕淡而慈愛。
不過沈越這一刻卻覺得,女人家最美的時候,也許就是這個時候吧,懷著心愛男人的骨血,唇邊帶著溫婉恬淡的笑意。儘管前路迷茫,儘管命懸一線,依舊能笑得這麼好看。
沈越點了點頭:
「再有三個多月,也該生了吧?」
阿煙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