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菜自紀氏有孕便沒上過桌,魚肉總歸帶著腥氣,她是一碰也碰不得的,聞見了就反胃,她不開口,廚房裡怎麼會送魚上來。
鱸魚魚腹切成條上漿,再拿五色菜蔬切成的絲跟魚肉條裹成圓,黃的是蛋皮,黑的是香菇絲,湊成五六種顏色捏成團,擺上魚頭魚尾上蒸籠蒸出來。
那一個個的魚肉團可不就跟五彩繡球似的,既好看又好吃,擺出來很是喜人,小兒家吃不必吐刺,廚下做過一回,明沅就愛上了。
可她今天吃了半個就覺得咽不下去,喜姑姑立在下道侍候著,見紀氏跟明潼時時打量她,心裡納罕,莫非真是誰口快走了消息,這樣的事自來瞞不住,有心幫著明沅圓場,等紀氏再舀一個給她,喜姑姑就笑:「六姑娘怕是叫那小人騎虎給魘著了。」
明潼抬抬尾毛,喜姑姑便接著往下說:「原好好的午睡,倒是哭醒的,說老虎吃人了,我一摸枕頭下邊,可不就塞了個端陽金健人呢。」
紀氏伸手摸了明沅的頭:「小人兒氣弱,這些個東西往後別往屋子裡頭收,夜裡給她點支香,也就是了。」心裡又想著,等人真沒了,明沅跟灃哥兒兩個去拜過,也得好好去去晦氣。
這兒已經是連睞姨娘的裝裹衣裳都備下了,就從她箱子裡撿的,一身粉色蹙金琵琶裙,一雙金邊兒串珠鞋子,一對赤金簪子,到時候還要給蘇家十五兩銀子,也就算發送完了。
明沅聽見喜姑姑開口,便是咽不下也咽了,萬不能讓紀氏明潼看出來,特別是這個姐姐已經把她盯上了。
統共七八個繡球丸子,她一個人吃了三個,澄哥兒急巴巴的把魚肉往自己碗裡舀,怕遲了就輪不著他吃了。
這麼硬塞,肚裡怎麼好受,等紀氏再問她學裡讀了什麼書,她便有些迷迷濛蒙的,紀氏也不再問,揮手就讓丫頭把她抱下去:「這是午間沒歇好,鬧覺了。」
澄哥兒還過來摸摸她的頭:「我有武松,給你打虎!」把他桌上擺著的彩面捏人兒給了明沅,果然是黑衣武松一手按著虎頭,一手舉拳正要打下去。
明沅捧著這個面人回去,走到東府有名的花廊道上,這處花廊便是金陵城裡也有名頭的,自起到轉到折,統共四個八角亭子,亭子裡樑上畫的許多彩畫,畫的二十四孝圖錄。
白日裡顯眼,夜裡便是點著燈也黑乎乎的一團,甚都瞧不見,一陣夜風吹著自起往始點的那一排燈,晃晃悠悠明明滅滅,竹枝樹葉沙沙作響,冷不丁一股子吹過來,吹熄了采苓手裡的燈籠,採薇抱了她等在原地,借著廊道里的光,使采菽九紅去點燈。
采菽九紅兩個去了許久還不曾回來,採薇久等她不回來,嘴裡嘟嘟兩句,明沅的胳膊腿都生的藕節似的,抱得久了,手臂發酸,到前邊迴廊處坐下來,還給明沅緊緊衣裳,怕她著了風寒。
明沅趴在採薇肩上,借著月亮的光一抬頭,就看見了「落月閣」三個字,黑漆漆院門緊緊閉著,兩邊栽的杏花早就落了個乾淨,既無人住,也沒人在裡頭,可院門裡卻分明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
採薇先還不當回事兒,等采苓搓了胳膊回頭,看見竟是在落月閣前面,「呀」的一聲驚叫起來,採薇唬了一跳,伸手就要掐她:「你叫個什麼勁兒!吃撐了你!」
采苓扯了她的袖子,連連擺手,手指頭點著採薇身後:「是落月閣,睞姨娘的院子!」她說得這一句,採薇腳都軟了,她原來就叫嚇過一回,這時候怎麼也站起來。
采苓扶她兩把見扶不起來,就先想去抱明沅,可採薇捏了她的袖子怎麼也不鬆手:「妹妹你扶著我,咱們往前頭去。」
明沅原來不怕,可看見這兩個這般模樣,心裡也跟著奇異起來,難道真是睞姨娘顯靈?她還伸了頭去看,採薇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嘴裡已經哆哆嗦嗦的念起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士音來了。
采苓按著明沅的眼睛不叫她看:「六姑娘咱們可不敢往那邊瞧。」一面說一面聲音都在打抖,她們都當是睞姨娘死了,鬼魂來看女兒來了。
廊道那頭咯咯一聲脆笑,一點黃光飄飄蕩蕩的過來,採薇叫這一嚇腿上有了力,跟采苓兩個一左一右站起來抱著明沅縮在一塊,一陣急風那點子燈火忽的暗下去,等風住了,又亮起來,越離越近。
到得幾步開外對面出了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