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不禁一笑,說道:「官做了這麼大,還來這裡拍馬,我們沒有官爵賞你!」
蘇麻喇姑與高士奇已很熟稔,雖覺這人有點油滑,但天分才學都沒說的,而且很健談,說起話來口若懸河,自有一種高雅情致,所以對他頗有好感。聽了高士奇的奉迎,蘇麻喇姑臉上閃過一絲笑容,將手一讓,說道:「高居士請在那邊蒲團上坐——雲敬茶!」
一個小尼姑答應著捧了茶出來,高士奇一邊接茶坐了,一邊笑道:「好香!謝謝大師賞茶!」蘇麻喇姑問道:「什麼風將你這大忙人吹到這裡來?你挾著這麼一大卷子紙,是什麼東西?」
「學生來獻個丑兒。」高士奇不好意思地說道,「上回大師說到我的字,回去忙得竟忘了。前日在武丹那兒吃酒,子煦求我寫字兒才想起來。趁著酒勁兒塗鴉出來,只怕難入大師法眼。」孔四貞早聽說高士奇有一筆好書法,便起身拿過來在案上展了。蘇麻喇姑瞧時,不禁渾身一震。
字畫共是三張。一幅中堂畫兒非松非竹非梅,也不是麒麟鹿鶴之類的瑞獸珍禽,只有天上一鉤皎月,月旁彩暈周環,下頭一泓清池,漂一株青萍,伴一枝孤標高聳的荷花,一隻細腰蜂在花旁振翅欲飛。一聯書法更顯精神:
霞乃雲魄魂
蜂是花精神
蘇麻喇姑看著,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已是痴了一般。此時真是萬緒紛來,神不守舍,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處。高士奇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上,生怕這個馬屁拍在蹄子上。
原來這聯語大有來歷。十四年前,伍次友也曾當眾揮毫寫過這幅聯語贈她。
「寫得不好,不及伍先生多矣!」高士奇笑道,「然而據高某看來,推心而言,大師之病實由此引起。常掛中堂,比常存於心對身子更有裨益。」
蘇麻喇姑一怔,回過神來,覺得高士奇的話也不無道理,雙手托著紙微笑道,「這個字誰敢說不好?不過我可是沒東西還你這份人情。不像那乾子不要臉齷齪官兒,圓的扁的只管填塞你們上書房的臣子。如今的世面大非昔比,真正令人可嘆——我只管收了,出家人萬緣俱空,你也甭指望我給你辦什麼事兒!」
她這一霎兒的精神煥發,刻薄鋒利的言談使高士奇吃了一驚——何曾想,這個寡言罕語、寒氣襲人的石頭菩薩竟如此潑辣!他卻不知,康熙九年前的蘇麻喇姑本就是這個樣兒——一怔之下,忙笑道:「那是那是!我從不收人家錢,更無事央求大師。大師收了字畫就是我的臉面,高某同朋友又有吹牛的資本了。哦,差點忘了,京師新近來了幾班戲子,編的好戲文,聽說虎臣大人都極為賞識。賤內不日就過門來,一片虔心想奉請大師過去散散心,大師可有心情?若四格格也肯賞臉,皇上不定也能搬得動,這就是高門祖上有德,也不枉了芳蘭一片敬奉之心了!」蘇麻喇姑還在看著字畫,口中說道:「我素來不看戲,皇上叫我去暢音閣看戲,我還懶得去呢!無非是飛燕、玉環、紫釵、牡丹,再不然就是封神、西遊、包龍圖夜斷陰曹,有什麼趣兒呢?——你八成請不動皇上,竟拿了字畫來撞木鐘的吧?」孔四貞久悶宮中,卻想出去走走,遂笑道:「慧真大師虧了還是『萬緣俱空』,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心思兒,一世也難以成佛!你若去,我倒想陪陪你,多少年沒見你這副笑臉兒了!」
高士奇眨了眨眼,半晌忽然失聲笑道:「大師,你若是男身,又不出家,像士奇這些人真得捲鋪蓋回鄉再讀十年書!——正被說准了!何嘗沒有這個意思!憑士奇這點能耐臉面,哪裡搬得動皇上!——這戲卻並非尋常腳本。虎臣信里說,連伍先生當年看了草稿,還愛得手舞足蹈呢!」他靈機一動,又搬出伍次友這座尊神。
「什麼戲?」蘇麻喇姑果然動了心。
「《桃花扇》!」高士奇眼睛一亮,來了精神,「山東才子孔尚任的得意手筆,寫了整整二十年!述說前明一代興亡,侯朝宗與香君的離合悲歡。裡面的詩詞曲賦、格調意境都是絕佳!我請皇上倒也不全為巴結,一來皇上原就應承過的;二來戲文氣派很正,雖說聖學淵深,萬機餘暇看一點這樣有情有致、有事有訓的戲,也不無裨益呢!」
蘇麻喇姑聽他說得天花亂墜,想想他素來治病十分精心,又實是好心,不宜太不給面子,因道:「你且回去聽信兒。四格格是老佛爺的養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