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瞬間聽明白他的話意,眼底不由露出絲微驚:「顧世兄這話——」這話實在有些大逆不道。
顧至誠見狀,卻坦然拱手:「我早以視子硯兄為知交,平生除了家父之外,也只當著世兄之面才暢所欲言。不瞞子硯兄說,在周室治下,我等也是時刻戰戰兢兢。」
他面上帶笑,眼裡卻浮現著十二分的誠懇正經。這番話的意思,便已然是推心置腹了。
這段日子沈宓與他往來不可謂不多,從初時的客套疏離漸漸到志趣相投,再到如今對他坦蕩磊落的欣賞欽佩,一切都自然又順理成章。他不是不清楚他接近他的用意,相反來說,他順水推舟與他保持交往,不也是有著同樣的心思麼?
到底假若志向一致,能夠多一道這樣的人脈,沈家也是大大有好處的。
眼下他既有向沈家交底之意,他又為何要拒絕?
沈宓揚了揚唇,舉起杯來,與他碰了碰。
一切盡在不言中。
顧至誠仰脖將酒飲盡,目光灼灼道:「可惜廢了個好太子。」
沈宓緩緩傾杯,也道:「可還有翻盤的機會?」
太子剛正仁義,幼年師從江南名士王儼堂,德才兼備,體恤下士,曾被視為極具中興之主風範的儲君,但也正因為其剛正仁義,去年陳王十三年祭時,太子上書認為陳王功德無量,大至是請求替其平反,皇帝當時不置可否,過後沒幾日卻責其圖謀不軌,下詔廢了他。
當時是內閣姚士昭擬的草詔。
顧至誠搖了搖頭,「廢太子雖則仁義,卻內心脆弱,突然被廢,又羈在冷宮受了些苦,目前確定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便是皇上將他放出來,除非趙氏再也沒有可立儲之人,否則他絕不會再有機會碰到那個位置。」
一個神智不清之人,當然不可以為君。
而假若趙氏真的再無後人,那麼大周皇室也就等於廢了,誰又還會甘心把個江山給回給個傻子呢?
沈宓又默默啜起酒來。
正在相對沉吟之時,船頭忽然響起有女子的說話聲。
二人同時望出去,只見船頭上由舫主正低頭與一名女子在說著什麼。
顧至誠喚來舫主:「這是何人?」
舫主連忙彎腰:「稟二位爺,這是秋娘,原本是東湖畫舫的琴娘,近日受人排擠被解僱,於是在各舫之間攬些私活兒。」
顧至誠聞言,往船頭立著的秋娘望了望,只見其衣衫簡樸,瘦削纖弱,果然是貧苦出身的樣子。遂道:「問問她,會些什麼?」
舫主連忙招了秋娘進來。說了經過,秋娘便向船中二人行了萬福,垂眼道:「奴婢擅箏簫,以琵琶為精。」
顧至誠笑望沈宓:「子硯可有興趣?」
沈宓也聽見了舫主的話。想了想,遂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彈唱兩曲亦無不可。」
顧至誠揮了手下去,執壺要給沈宓斟酒,船頭忽然又走來個少女,上前行了個萬福,便就跪在二人案側,雙手接過酒壺,替他們斟起來。
顧至誠納悶,秋娘忙道:「這是奴家的妹妹喜月,如今為維持家中生計,只得也跟隨出來侍奉酒水。二位爺若是不喜,奴家這就遣她下去便是。」
沈宓出來從不叫人從旁侍候,聞言看向喜月,只見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兩眼大大下巴尖尖,嬌俏的模樣倒有幾分像他的寶貝女兒,心下便就放軟了,從懷裡掏出張十兩銀票來,遞過去道:「我們喜歡安靜說話,不必侍候了,你下去。」
喜月稱謝接過銀票,勾頭走了出去。
顧至誠接著斟酒。船尾的盧錠幾個聽到船內的琵琶聲,也轉了進來。
才點了兩曲,船頭忽然一陣吵嚷,緊接著走進來幾個人,為首的身穿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服,腰挎大刀面色陰沉,而隨同的幾人也都穿著五城營的服飾,而位於他們身後還有名女子,半高的身量凌亂的衣衫,竟赫然是方才走出去的喜月!
「吳重?」顧至誠看向挎刀的指揮史,驀然皺起眉來。
五城營的人顯然都不受功臣們待見。
而喜月忽然一掃先前的乖巧溫順,哭著指著他與沈宓二人:「官爺,就是他們幾個輕辱我們姐妹!求官爺替我們作主!」
全船人
089 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