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榆城的時候,陳健無奈地苦笑了半天,隨後興奮地把手拍腫了。
苦笑是因為這番罪責最終還是落到了自己頭上,這一場仗就不再是爭奪諸國霸權的戰爭,而是兩種意識形態之間你死我活毫無妥協餘地的戰爭了。可是一旦打輸了,不僅僅是整個族群全面退後,更可怕的是東夷集團已經成為了國家雛形,整合起來的力量將會徹底擊敗凌亂不堪的大河諸部,一個可以預見的奴隸制帝國的興起。
興奮,是因為他已經年近三十,在這個時代已算得上是中年人了,再拖下去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稍微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就可能奪走自己的生命。況且仗打完了還要建設,這才是重中之重。
夏國的高層會議已經召開,那些對自己的指責原封不動地用作了戰鬥宣傳,強大的輿論機器利用自上而下的體系高效地運作起來。
礦山那邊號召在戰爭開始前多挖一筐煤鐵、農莊那邊號召將糧食登記出來統一配給,宣傳隊在那些曾經當過奴隸的人當中渲染仇恨,信使通過信鴿或是修好的簡易小路將消息沿河向上傳遞。
之前的數年夏國本就是為戰爭準備的體系,早已做好了各種預案,該統計糧食的、該分發戈矛的,各有人負責。
陳健縷了縷留起的鬍鬚,換上了衣衫,來到了學堂。
學堂里已經亂成了一團,那些各個氏族的親貴子女們不知所措,尤其是一些敵對城邑的年輕人們,惶恐不安,從清晨開始就有士兵將學堂圍了起來,任何人不准出入。
他們也得到了粟岳起兵的消息,也知曉了粟岳宣讀的陳健的罪狀,更知曉了粟岳的軍中還有一些東夷弓手。
這讓這些生活優越、接受了數年族群思想、反對血統天定論思想啟蒙的年輕人一陣茫然。有人固然想著血統接班,也有人卻深信陳健的那一套考核賢人為官吏、親族一體不再征戰之類的思想。
人總有背叛自己屁股的。
陳健走進講堂的時候,數十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沒有多問什麼,而是齊聲叫了一聲先生。
陳健壓壓手,示意他們都跪坐下。
「這或許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堂課了。明天我會派船給你們送走,回到你們的父母身邊。」
「或許將來有一天咱們會兵戎相見,也或許有一天咱們之間會彼此廝殺。」
「但我想,不管何時,你們和我,都會想起:曾經在大河沿岸有座榆城,榆城的東北邊有座學宮,學宮中有個先生還有很多弟子。」
「許多弟子和先生一起,畫出了一面旗幟,上面有你有我也有每一個大河諸部的姓氏,蜿蜒如河,其名為龍。」
「在這裡,許多弟子和先生一起,幻想過將這面旗幟插到東海之濱、插到大河源頭,書同文、字相一、音無異。彼此間不再有爭鬥,兄弟相親其樂融融。趁著夷狄還沒有文字的時候,斷絕他們的傳說、殺死他們的祭司、滅絕他們的文化,讓那些新生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祭祀我們的祖先,此後再也沒有戰爭和廝殺。」
「在這裡,許多弟子和先生一起,從嘗試著制磚到測量取直再到壘造,靠著雙手一點點在荒蕪的空地上建起了這座學堂。在這裡你們第一次知道了大河諸部不是個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他是千千萬萬人結合在一起的族群。是你,是我,也是那些在地里耕種、在作坊做工的人。」
「在這裡,我教會了你們作為一個親貴如何欺騙、如何愚弄、如何挑唆、如何壓榨你們的族人。這就像是教會你們怎麼殺人一樣,可以去殺人,也可以知道別人想要怎麼殺你你好如何防護。」
「我沒有說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只是告訴了你們你們的父輩是如何欺騙愚弄的,至於這是對是錯,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夏國走了一條不同的路,這條路該怎麼走我也教過你們了,也是沒說好與不好,同樣是因為你們長大了該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我甚至相信,你們在學完這一切之後,就算是血脈相承天生註定,也會比你們的父輩做的更好更隱秘也更清楚取捨得失,至少你們會把自己偽裝成我說的君子。」
「可我要做的,恰恰就是要把這些血脈相承的君子碾的粉碎。也因此你們的父輩和夏國開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