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牌點閘完畢,所有學生向堂內上首的教官們行禮作揖。禮畢,國子監祭酒將葉佐蘭叫到前面與各位學生介紹,並宣布將他編入太學館麗明堂。頓時,堂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太學館的生員分配,歷來遵循得是資歷而非長幼的原則。尋常讀書人,九年始有所成;然則,若真有聰敏睿智者,亦不必囿於固有的年限。
麗明堂乃是太學館內中等程度生員就讀的學堂,學生大多都有十*歲年紀。如今一個年方十歲的少年,竟然有資格入讀麗明堂,這的確值得驚異。
然而教官的決定,學生們並沒有質疑的資格。禮畢之後,所有學生原路退出維亨堂,與四門學館的學生擦肩而過,接著往南前往學堂。
大寧朝的國子監布局,與前面幾朝都有很大的不同。六學的館舍並非彼此獨立,而是分列於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將國子監的中心——辟雍大殿圍在中央。
太學館位於辟雍之東,與孔廟之間隔馬球場遙遙相望。站在麗明堂的檐廊上向外望,只見古槐參天、幽泉清芬,倒的確是個讀書治學的好地方。
朝會結束後、講課開始之前,尚有一段時間留給學生們整肅準備。葉佐蘭按照洪先生的囑咐,找到了自己的書桌,上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他正想著先試一試筆的軟硬,卻見一群學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年齡,出身,家族和居處——學生們的問題無非那麼幾個,葉佐蘭也不多想,全部據實以告。
然而在得知他的父親僅是一名六品的都水丞之後,有將近半數的學生選擇了默默走開。
剩下的學生中有一人名叫陳志先,父親陳寅官居正五品的都水使者,正是葉佐蘭之父的頂頭上司。他對於葉佐蘭倒是頗為熱情,不僅提點了很多細節,還讓葉佐蘭跟著自己進退行動。
葉佐蘭正準備答應,這時候博士入了堂房,眾人急忙散開,陳志先也趕緊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按照太學的規則,每個月的初一休息,初二、初三在維亨堂會講;初四背誦會講所涉及的經典;初五和初六兩天,則由博士為學生們仔細復講。
今日是初五,學生們整日都會在堂房內聽博士復講。葉佐蘭知道自己是後來者,因此聽得格外認真,就連課間也忙著謄抄牆上的手稿。如此半天下來,倒也沒有遇上什麼問題。
轉眼間就到了晌午時分,學生們開始前往會饌堂用餐。這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然而葉佐蘭卻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再簡單不過的事上,惹來麻煩。
膳廳設在號舍的西南角,可以容納六館千人同時就餐。葉佐蘭猜想著用餐肯定會有一些禮儀,於是決定跟在陳志先身後模仿。可誰知道他剛剛在陳志先的身旁坐下,陳志先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會饌的座次,並非按照學館堂房的順序,而是與號舍的分配相同。所以,你不能坐在這裡。」
葉佐蘭愣了愣,一時無法理解地反問道:「難道說,這兩者之間還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了。」坐在陳志先身邊的另一個人插話進來:「把話說白了吧,這裡的座次是和伙食優劣直接相關的。」
「優劣?」葉佐蘭愕然:「可我原以為這裡的會饌都是統一烹製供給的,所有人吃得都一樣。」
依舊是那第三個人回話道:「米飯醃菜魚乾,你想要吃得一樣自然不是問題。然而有人家中願意補貼點伙食錢,你也不能逼著人家和你一起,吃糠咽菜吧?」
這話終於令葉佐蘭皺起了雙眉。
「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我原以為太學館是求學證道的地方,卻沒想見……第一天就遇上了這種與正道相悖之事。」
他年輕氣盛,說話未免把握不住分寸。那學生被一個比自己小許多歲、背景又遠不如自己的小兒教訓,面子上自然有些掛不住。他正要發作,斜對桌的一個矮胖青年突然湊了過來。
「吃個飯而已,何必如此置氣?」
矮胖青年居然打起了圓場,又親熱地摟住葉佐蘭的身子,湊到他耳邊說道:「我要是你,可不敢在會饌堂里鬧出什麼動靜來。教官可不管誰是誰非,各打五十大板難道你會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