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這番話倒是讓葉佐蘭想起了洪先生的叮囑。
學生與學生之間的糾紛,教官們不願意去管,就算管了也於事無補——這或許是因為,雖然教官在國子監里的地位超然,然而一旦走出務本坊的高牆,他們也僅僅只是一些品級不高的朝廷官員而已。
而這些官員,反而需要仰仗學生的父母,以獲得升遷的機會。
當然,此時的葉佐蘭尚未思考得如此深入。他只是覺得眼前的一切與自己所想像的,或是父親曾經反覆描述的大寧朝最高學府並不一致。
不忿歸不忿,然而此刻除了忍耐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葉佐蘭深吸一口氣,再不理會旁人的挑釁,起身準備往四門學生那邊去,卻又被那個胖子笑嘻嘻地拉住了手腕。
「弟弟別走啊!第一天剛到,有什麼弄不清楚的也是難免。不如這頓就跟著哥哥我一起吃,多添一副碗筷的事兒,你可千萬別推辭。」
葉佐蘭畢竟人小力弱,兩下就被胖子拽到了身邊。原本一個人的位置上,如今卻擠著他和胖子兩個人,胳膊貼著胳膊、大腿挨著大腿,真不是一般的捉襟見肘。
現在雖然是初冬,但葉佐蘭依舊能夠感覺到胖子大腿的熱度隔著冬衣傳過來。還有胖子身上的薰香,與桌上肉食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
葉佐蘭頓時食慾全無,手裡的筷子也掉了一根在桌子上。然而那胖子卻夾著一塊油膩膩的肥肉壓著他的嘴角。
「來,嘗嘗這個。」
周圍的學生們都露出了揶揄的表情,有些還竊笑起來。葉佐蘭雖然說不清楚胖子的行為究竟有哪裡不妥,但是他知道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接觸。
於是他向後躲了躲,避開那筷肥肉,只解釋道:「我吃素。」
胖子愣了愣,又伸出手來點了點葉佐蘭的臉頰:「吃素好,怪不得弟弟的皮膚摸上去如此光滑。倒是比外頭的姐姐們更漂亮百倍呢。」
葉佐蘭年紀雖小,但是聽到這句話,終也明白自己是遇到了輕浮之輩。他從小被父母姐姐疼寵,只差捧在手心裡呵護,哪裡遇到過這種事?此刻,也唯有漲紅了臉頰,渾身僵硬。
恰在這時候,坐在胖子身邊的另兩個學生竊竊私語了一陣,其中一人扭頭看向葉佐蘭。
「一會兒到敬一亭去,有人在那裡等你。」
「誰?!」胖子搶在葉佐蘭前面反問,好像擔心有人搶了自己的獵物。
「我不知道。」說話的學生搖頭,「但話是從北邊傳過來的,你且好自為之。」
葉佐蘭朝著北邊看去,會饌堂的北面是國子學生的席位。那邊比這裡安靜許多,每個人都規規矩矩地坐在位置上,似乎並不交談。
然而葉佐蘭猜想,這所謂的平靜只是一種假象——否則又怎麼會有口信,大老遠地從那個地方一路傳過來?
找葉佐蘭去敬一亭的人究竟是誰,這一點尚未明朗。不過胖子顯然意識到了什麼,言行舉止都收斂了許多。葉佐蘭趁機扒完了碗裡的米飯,快步離席,走出會饌堂。
午餐後留有大約半個時辰的午休時間。清理完餐具之後,無事的學生可以回去號舍休息。葉佐蘭的號舍晚上才能備好,他乾脆就在會饌堂前的庭院裡踱步。
雖然收到了口信,然而他卻猶豫是否要赴約。
經過剛才的一番遭遇,他對太學生的印象已經大打折扣;而國子學生的身家又在太學生之上,是否會更加傲慢無禮?
既然無心捲入糾紛,那麼退避三舍也許才是正確的選擇。想到這裡,葉佐蘭打消了尋找敬一亭的念頭,只想隨便找個僻靜的地方,養精蓄銳一番。
於是,他循著庭院中的碎石幽徑,專往聽不見人聲的方向走。很快就只見古槐蒼天,中間立著古老的碑石——清淨是清淨,卻也分不清楚東西與南北了。
不覺間又走出百步,眼前忽然現出一處八角涼亭,裡面隱約有人影。
葉佐蘭擔心迷路誤了時辰,正打算上面詢問。而亭子裡那人也聽見了腳步,朝這邊望了過來。
居然是他!
葉佐蘭心中突跳——亭中之人正是維亨堂外,衝著他粲然微笑的國子學少年。
他再抬頭,這才發現八角涼亭高處掛著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