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的。裴成竟自作主張,從運河的民夫中抽走了數百人,投入到端王墓的修建中。
如此舉動,自然傳到了京城,入了新任都水使者——也就是葉鍇全的耳朵里。作為都水監的最高長官,葉鍇全因此而彈劾唐權和裴成,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葉佐蘭眼前的這張草稿之上,還有三個人的署名,與葉鍇全同樣出現在了彈劾者的位置上。
工部侍郎楊榮如
戶部侍郎丁郁成
御史中丞傅正懷
這其中,葉佐蘭只認得傅正懷一人。然而所有這些人名前面的頭銜他都熟悉,隨便一個都要比父親的都水使者高出很多。
葉佐蘭忽然有了一個感覺——父親之所以會敢於向裴成,甚至唐權挑戰,多半也是因為這些官階更高的人在背後慫恿壯膽。
可是……父親要彈劾的人是唐權。他不僅是吏部尚書,更重要的,他還是唐瑞郎的父親啊!
太學的課程中,也包含了朝堂律例的詳細講述。因此葉佐蘭非常清楚:大寧朝自興國以來,就十分重視以御史台為核心的彈劾制度。即便當朝皇帝天性柔和,但只要彈劾內容屬實,即便是皇親國戚,也會得到懲罰。
葉佐蘭並不清楚眼下這種情形,唐權究竟會得到何種懲罰。然而他卻明白,一旦彈劾開始,唐瑞郎立刻就會知道個中真相。
到那個時候,唐瑞郎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是大義凜然地站在禮法這一邊,維繫與自己的這段「友情」;還是被親情和悲傷所蒙蔽,憤而斷絕與自己的聯繫?
葉佐蘭內心糾結,緊接著又想起與唐瑞郎的「端陽之約」,就愈發地心亂如麻了。
應不應該勸說父親,阻止這次彈劾行為?可是單就義理而言,父親他們要做的事或許並沒有錯。
沒有「錯」,那是不是就一定是「對」?
百般糾結之中,葉佐蘭再度捧起紙箋細細也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頭猛地響起了一串氣急敗壞的腳步聲。
難不成,是父親醒過來了?!
葉佐蘭嚇得差點兒靈魂出竅。他原地轉了一個圈,沒找到什麼能藏東西的妥當之處,情急之下就將紙箋揣進了懷中。
「佐蘭!」
沉重的命令聲出現在房間外頭:「快把門打開!」
葉佐蘭匆匆捋平衣褶,故作鎮定地答應一聲,走過去抬起了門栓。
葉鍇全兩三步衝進屋來,一把揪住兒子的衣襟:「有沒有拿我的信?!」
葉佐蘭自然不敢承認,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一般。
葉鍇全惡狠狠地看了葉佐蘭一眼,轉身開始在屋子四處翻找起來。直到把所有的東西都弄得亂七八糟,才確定那份要命的紙箋並沒有被藏在屋子裡。
對於葉鍇全而言,這就意味著另一個更加糟糕的可能。
「難道說……掉在街上了……」
由於睡眠不足的緣故,葉鍇全的眼睛充血紅腫。剛才葉佐蘭幫他脫掉了帽子,因此頭髮也歪斜披散著,半遮住黃土一般毫無血色的臉龐。
他重新扭過頭來看著葉佐蘭,目光已經冷了下來。但這種冷,並卻不是冷靜,而是灰燼一般的絕望。
父親這一連串的異言異行顯然驚嚇到了葉佐蘭,他一陣接著一陣地打著寒噤,然而藏在他胸口的那封信箋卻燙得嚇人。他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無意間碰倒了長案上的花瓶。
瓷器碎裂的脆響,似乎向葉鍇全提點了社麼。
「說……是不是藏在你這裡?!」
「我……」
這一次,葉佐蘭沒有辯解或者否認的機會。他只來得及挪了一步,就被父親抓住了胳膊,一把按倒在長案上。
衣襟被粗暴地扯開了,一疊泛著淡淡青綠色的精緻信箋,首先從葉佐蘭的懷中掉出來。
但那並不是彈劾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