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吳宮休整了六天之後,戚雲初傳令,全員返程。
眾人依依惜別,出了天吳地界,依舊乘坐馬車沿著驛道東行。白日趕路,向晚時分就在驛館內停歇。
大約是從第三夜起,戚雲初開始將陸幽單獨召喚到房間裡,讓他查看一些驛騎從紫宸宮中傳回來的密函。
這些以火漆封口、加蓋著內侍常玉奴私印的信件上,詳細記錄著太子監國之後,朝野上下以及紫宸宮內的各種動向。
陸幽全部大略地掃過一遍,又挑出了最重要的幾條,承給戚雲初。
其一:惠明帝的病情依舊不見起色。太醫署又命人入宮做法,當天午夜,幾名禁咒師的屍體竟然沉浮於御苑南海池之上。有人說是厲鬼作祟,還有人猜測,應該是太子為當年胡姬之事而暗中報復。
其一:朝中大局尚算穩定。太子監國之後,尚未作出什麼太大的舉動;而那些曾經偷偷摸摸拜訪過宣王趙陽的官吏,竟也偃旗息鼓,不動聲色。
其一:宣王趙陽軟禁於暉慶宮,如困獸於籠,惶惶不可終日。
所有這些,都算不上出人意料。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趙陽曾經信誓旦旦說得到了蕭後一族的支持,眼下這蕭家黨羽,怎麼反而一聲都不吭了。
「他們沒你想像得那麼傻。」
戚雲初撥弄著那些密函,像是看著小孩子家玩的遊戲。
「當然,蕭皇后的唐兄也不是什麼真正的聰明人。否則也不會相信光憑受寵就能讓一個蠢材成為九五之尊;更不會親自去草擬什麼廢立太子的奏章,斷了自己的後路。」
廢立太子的奏章……
既然眼面下已然是太子監國,那廢立太子之事自然無從提起。這奏章恐怕根本就沒有被呈到惠明帝的病榻之前。
不,甚至很可能還在醞釀之時,就已經胎死腹中。
回想起多年前發生在自家身上的苦難遭遇,陸幽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
不過蕭家畢竟有權有勢,又是太子的親族,如大樹盤根錯節,一時間倒也無法輕易撼動。看起來如今雙方都心照不宣,想要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這種表面上的平靜又能維持多久?一旦太子登基,難道還會姑息蕭家當年的背叛?
還有趙陽,這個驕橫跋扈的宮中惡霸,其實從頭到尾,都只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上的一枚棋子罷……
當初種種看不透的威嚴與猙獰,如今都退卻了顏色,露出蒼白虛弱的真相。陸幽仿佛已經嗅到,有隱隱約約的血腥味,順著東邊的晚風吹送過來。
當距離詔京城僅有三日車程之時,前方快馬傳來急報,紫宸宮內發生慘劇——宣王趙陽竟慘死暉慶殿中!
慘禍的發生,委實弔詭。
太子監國後,趙陽被軟禁在暉慶殿,無法自由走動,更遑論出宮逍遙快活。昔日那些上門拜謁的官員,也作鳥獸散去。偌大的一座宮殿,頓時成為了冷冰冰的囚籠。
不知是因為深秋時節寒意四起,還是疑心有人在暗處窺視,暉慶殿裡的燈燭開始晝夜不息。趙陽甚至還命人點燃環繞著池塘的巨大石龍,獵獵火光映紅整座前院。深夜時分,就算站在幾里地之外的高崗上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宮內物資充沛,可石龍消耗的燈油委實巨大,每日都要補充個兩三次。而這一車車的油料,全憑暉慶殿內的宦官與宮女從內府局藏庫中領來。
若是換做以往,懾於趙陽的淫威,無人敢於反抗;可如今趙陽失勢,私底下的抱怨與微詞就逐漸浮出了水面。
出事的這天深夜,趙陽又從噩夢中驚起,披衣起身想去殿外愁坐,卻發現院子裡是一團漆黑。石龍油盡燈熄,負責看守的幾個宮女正在一旁酣睡。
趙陽勃然大怒,叫醒整座宮殿的所有人,添油引火重新點亮石龍。又下令讓那幾個偷懶的宮女脫下鞋襪,一個個踩到石龍背上的燈槽里,蹈火而行!
石龍全長二十餘丈,在火中走上一圈,即便不死也必然會落下兇險的殘疾。幾名宮女跪地求饒,哭聲喊聲聲聲悽厲,卻就是無人挪動半分。
這是要反了嗎?!
趙陽愈發怒不可遏,竟然親自朝她們身上潑灑燈油,又要點火。
橫豎都是一死,這其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