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的車輪將天空碾得越來越藍,藍得越來越深,深成鋪了一片碎星的黑色。
度珍寶吃過感冒藥,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呼吸均勻,但是不沉。
邢博恩讓度若飛停車,拿來了她和丘杉的白枕頭,放在自己原本坐的位置,哄度珍寶躺下。
度珍寶撐起身子說:「邢姐姐,我不困。我躺這兒你坐哪裡?」
邢博恩:「我和丘杉擠一擠。」
度珍寶轉頭面對丘杉:「丘姐姐會累的。我沒關係,實在困我就靠著車窗睡。」
邢博恩輕聲說:「丘杉不累,你快睡吧,不耽誤時間了。」
丘杉:「啊。」
度珍寶有點難為情地說:「那好吧。謝謝邢姐姐丘姐姐。」
丘杉把座椅往後調到副駕駛位置足夠寬敞,邢博恩進來坐在丘杉腿上,上身挺直。
汽車繼續前行。
過了一會兒,邢博恩回頭看度珍寶似乎睡著了,上身後傾靠在丘杉身上,腦袋枕著丘杉的右肩,小聲說:「丘杉,坐在你腿上比坐後面涼快。如果你再胖點就更好了。」
丘杉咧起嘴角笑了一下,敢情自己這是被當成汽車涼坐墊了,還是貼合全身款的,唯一的顧客剛才進行了反饋:面積有點小。丘杉心想真不好意思,我這款已經是最大碼了,十四歲款面積更小,可能不夠你坐呢,四歲款就只能橫過來當屁股墊兒了。
邢博恩又問:「我想這樣靠著你,你介意嗎?介意就說。」
丘杉說:「不。」
邢博恩笑笑:「貼著你太舒服了,天然降溫,比吹空調健康。」
丘杉也想感覺到邢博恩的溫度,但只能想想。丘杉看了會兒邢博恩的頭頂,邢博恩頭枕的位置很靠近她受傷的位置,那裡缺了一些肉,坑坑窪窪的。她抬頭向上看,腦子裡隨意地想著事情,突然「嗡——」長長一聲,車頂天窗打開了。
丘杉愣了下,對度若飛道了聲謝,便從天窗向外看去。
車開得慢。天上的星星明亮,燦燦閃閃,讓人覺得又平靜又輝煌。這樣真摯絢爛的星空在幾天前一定是看不到的。人們沒了,工廠空了,汽車廢了,於是天空上的星星被人們屍體焚燒時的火焰照亮了。星星放出亮光,代替路燈射燈,照著空的工廠,廢的汽車。
度珍寶問她:覺不覺得人類正在經歷的這場大規模的死亡,是自身招致的災禍?丘杉現在想:度珍寶所說的「自身招致」,指的就是人類破壞自然的種種行徑。度珍寶沒看過日月雲星,沒看過花草樹木,沒看過江河湖海,沒看過魚鳥蟲獸,卻會想到這些,可見確實有一顆複雜的腦袋,不是個一般的小朋友。
邢博恩問:「看什麼?」
丘杉說:「心,心。」
邢博恩:「星星。」
丘杉:「心,心。」
邢博恩笑了,不再糾正丘杉的發音,說:「好看。我和爸媽回老家的時候,也能看到這麼多星星。」
「是,嗎?」
「是,很多,可能比這麼多還多。我們老家種了一片菜園,坐在菜園裡,一邊看星星,一邊聽蛐蛐叫,感覺特別安心。有時候蛐蛐突然跳到腳背上,還是會嚇一跳的。」
「好。」
「是啊,那種日子很令人懷念。」
說這話的時候,邢博恩的語氣中沒有惆悵悲哀,只有對美好的回味與憧憬。丘杉心裡泛起一陣突如其來的感動,她雙手環抱住了邢博恩,雖然感覺不到邢博恩身體的溫度,她卻覺得充實溫暖。
開車的度若飛轉頭看了她們一眼,用一種極其古怪的眼神,仿佛內心在一瞬間經歷了詫異、懷疑、思考、否定、再次懷疑、矛盾等一系列心理變化。
夜間行車更要小心謹慎,因此度若飛看過一眼就擱下,不敢分神。
這些廢車當中,免不了有一些滯留的喪屍,車開過的聲音也許不足以吸引它們的注意,即使它們聽到,等它們爬出來也晚了,但撞車的聲音擴散範圍廣,撞車後也很難立即離開現場,當四方喪屍都出動時,麻煩就不容易解決了。
她們這輛車簡直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鬼鬼祟祟,一米一米提心弔膽。好在喪屍不具有視覺,她們能大膽開著車燈照明前路。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