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的隊伍很長,所有的親屬都來了,幾乎每個人都嚎啕大哭,拼了命的、撕心裂肺地哭。
只是,這淚水來得太遲了。如果早在一年前,你們曾流出一滴同情惻隱的淚水,曹大爺就不會走得這樣倉促淒涼。
出殯隊伍經過一處,圍觀的村民無不為之動容,許多人都在悄悄抹眼淚,是感嘆,是惋惜。
我也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這一切仿佛是一場戲,是悲劇,是滑稽劇。都是人生如戲,但人生不如戲。戲演砸了可以重來,人生失敗了,卻不能再走回頭路。
圍觀的人群里,有一個人,卻手舞足蹈,好奇地看著送葬隊伍,就像世外的光景一樣新鮮。我仔細一看,原來,這是跟曹大爺同村的「大傻」。
大傻左手拿著一塊發黑的乾裂的饅頭,右手攥著兩隻油炸的蟬---咬一口饅頭,吃一口蟬,跟在送葬隊伍的旁邊走,生怕掉了隊似的。
「大傻,離運點,別在這裡嬉皮笑臉的,一邊玩去」,有位年長的老人一臉嚴肅地呵斥道。
大傻很聽話,夾著腿乖乖地躲到了路邊一棵大樹後面,怯生生地繼續啃起了饅頭。
大傻披頭散髮、蓬頭垢面,光著腳板。無論冬夏,他的身上永遠是一身漁網似的破衣服,是黑色的---也許布料是黑的,也許是灰垢把衣服變成了黑色。
大傻本來不叫大傻,他姓張,而且他是有名字的。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所有人都忘記了他的姓名。
大傻的弟弟叫峰峰,我跟峰峰是小學同學。清晰地記著,上三年級的時候,我在一班,他在二班。印象中,峰峰似乎是某一科的課代表,因為我經常看見他抱著厚厚一摞作業本從教室辦公室走出來。
記得有一年,整個學校的孩子突然都迷戀上了放風箏。那段時間,只要一放學,我們就各自拿出自己做的風箏來,到我們兩個村交界處的田野上放風箏,麥蒿和薺菜剛剛露頭,點綴著鬆軟的灰褐色的土地。
大家都喜歡比較誰的風箏做得好看,誰的風箏飛得更高。有一次,峰峰放了一隻鷂鷹形狀的風箏,大老遠看去,仿佛一隻真的雄鷹在盤旋。所有孩子們都圍著他歡呼,峰峰兩手緊緊拽著風箏線,眼神里充滿了自豪……
峰峰生長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里。他的父親是我們當地信用社的櫃員,跟大多數孩子的父親都是務農的農民相比,峰峰似乎有了自信。但是他的母親卻把他的這種自信打擊得蕩然無存---峰峰的母親,是一個傻傻的笨笨的農村婦女。
每次開家長會,峰峰是從來不讓他母親參加的。小夥伴們一起聊天,峰峰也總是刻意迴避談起自己的母親。
峰峰的母親的傻,僅是不善言談、木訥而已。她並不缺心眼,下地、幹家務活,她仍是一把好手。有時颳風下雨,她站在遠離學校大門的地方,手拿著衣服,等著峰峰放學。這個時候,我們不再嘲笑大傻,心裡反而湧起了淡淡羨慕和嫉妒。
那時我還不認識大傻,我只是從峰峰口中了解到,他的哥哥,在當地縣城最好的高中上學,平時住校,一個月回家一次。
天有不測風雲,峰峰一家平靜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有一次,信用社在例行查賬的時候,發現保險柜里少了3萬元。銀行因此把矛頭對準了峰峰的父親。
峰峰的父親感覺受到了冤枉和屈辱,儘管他一再申辯自己是清白的。但是銀行領導就是鐵心認定他是嫌疑人,逼他交出那不翼而飛的3萬元現金。
在上世紀90年代,3萬元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
峰峰的爸爸突然失蹤了,兩天後,人們在附近一處機井裡找到了他的屍體。
他用自殺來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峰峰的母親,聽聞這個消息後,突然暈厥,醒來後精神開始恍惚,她真的傻了。
第二天,在學校里的我們,就聽到了峰峰村里傳來一個殘忍的消息:峰峰母親瘋了,把峰峰殺死烹食了!
我沒敢去峰峰家裡看,這件事迅速成為我們當地熱議的話題,人人都在討論這件事。我從大人口中,也了解了關於這件事的確鑿細節。
峰峰父親屍體被發現的當晚,峰峰一個人在炕上熟睡了。睡夢中,他母親從廚房拿出一把菜刀,
第九章:殺子烹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