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高,唐毅換了一身淡灰色的儒衫,戴著方巾,穿著厚底兒青緞的靴子,看起來就和來京城遊學的士子一般,全然沒有當朝次輔的威嚴。
半個多月之前,唐毅錯過了平安的生日,小傢伙耍起了脾氣,好幾天都不跟老爹說話,弄得唐毅沒有辦法,趕快趁著休沐,帶著兒子出來逛逛。
平安平凡,兩個小傢伙,一手一個,跟老爹出來,一個賽一個的高興。平安早就把不快扔到了九霄雲外,路邊又賣糖人的,他連著轉了三個,一個金魚,一個公雞,一個小老鼠,難得他把最大的公雞讓給了平凡,其次的金魚給了唐毅,只留下最小的老鼠。
「呵呵,了不起,還懂得謙讓了?」
平安一副你才知道的神情,倒是平凡很不買賬,一邊舔著,一邊說道:「一個糖人可別想堵住我的嘴。」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平安兇巴巴道。
平凡才不怕他呢,抓著唐毅的胳膊,說道:「大哥才丟人哩,躲在被窩裡哭,哭得枕頭都濕了。」
「哪有?你胡說!」平安惱羞成怒,追著平凡就跑,畢竟小了幾歲,沒有兩圈,平凡就被大哥抓住了脖領子。
平安攥了攥小拳頭,哼了一聲,把糖人塞到了他的手裡。
「都給你,別說話了,行不!」
平安噘著嘴,顯得有些不高興,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面抱住了他的小屁股,一下子就抱在了懷裡。
唐毅呵呵笑著,「怎麼,咱們家的大小伙子還委屈了?」
唐毅看到了街邊的一個茶攤,帶著兩個兒子過去,爺仨並排坐在條凳上面,唐毅拍了拍平安的腦袋。
「爹沒陪著你過生日,心裡不高興?」
「沒有。」平安低著頭,明顯言不由衷,半天才說道:「還是小站的時候好。」
聽著兒子的話,唐毅也是一陣恍惚,是啊,小站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種紡織,寫東西,逛山水,養馬匹,教私塾……
閒暇的時候,朝堂上的威風八面,反而不算什麼,腦子裡總是飄過平平淡淡的一幕幕,其實兒子也挺敏感的,出生在顯貴之家,他們不用擔心吃喝冷暖,可是卻也另有一番苦楚。
唐毅摟著兩個兒子,十分感嘆,平安抓著老爹的衣服,低聲道:「爹,平安知道您可忙哩,香兒還說過呢,她爹幾個月都不回家。」
「香兒是誰?」唐毅好奇道。
平凡搶著說道:「是高伯伯的小女兒,比哥哥大三歲,聽人說女大三,抱金磚……」
砰!
平凡的小腦袋就挨了一下,唐毅黑著臉說道:「腳丫大的娃娃,再敢胡說八道,小心讓你娘收拾你!」
「就是,爹,你別看他挺老實的,一肚子壞水,他還和唐伯伯的女兒拉手呢!他把咱們家的桂花糖送給人家,還拿走了姨娘的琥珀吊墜……」
這倆倒霉孩子,互相揭著老底兒,一點都不客氣。
唐毅這才知道,原來王悅影覺得丈夫位高權重,隨便和誰見面都會引來猜測,可是京城這麼多高官,又不能不疏通感情。
她就和琉瑩相約,經常請京官的夫人們去聽戲,看曲兒,江南有什麼新鮮東西,也跟著大傢伙分享。
漸漸的倒是聚集了幾十位夫人,包括高拱,唐汝楫,張守直,朱衡,陳夢鶴……全都是朝中大員。
可別小看這些夫人,她們耳濡目染,隨便聽個一言半語,就價值無量。王悅影和琉瑩,都是盡心盡力的幫著丈夫,平安和平凡,兩個帥氣的小娃娃也是阿姨伯母們的掌上明珠,十分受寵,好幾個人家都張羅著要定娃娃親。
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女人有女人的圈子,孩子也有孩子的圈子,京城上下,就被一個又一個的圈子套住,每一個人都被各種無形的力量推著,扮演著屬於自己的角色。
竟有那麼一絲提線木偶的味道……
唐毅越發覺得虧欠自己的家人,他帶著平安和平凡,玩了一個下午,父子仨個去逛護國寺,看什樣雜耍,去什剎海放風箏,一起鬥蛐蛐兒……回家的時候,他還買了兩個葫蘆,裡面裝著兩個大蟈蟈,叫聲洪亮,跟大花臉唱的一般。
等到爺仨回家,王悅影的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