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佑瞠目結舌，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顯然恐懼到了極點。
杜仲見了他的樣子，又聽到屋內孩童的稚嫩聲音，頓感不妙。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許天佑便已經瘋了一樣怪叫著衝進了房間。
那一幕，嚇得他膽裂魂飛。
屋裡，有十幾個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六七歲。他們都在角落裡躲著，渾身髒兮兮的，眼睛卻乾淨得像是秋夜的星空。他們看著許天佑，有些害怕，有些好奇。
其中有一個小女孩，扎著雙馬尾，紅色的發繩有些發舊，顏色並不鮮艷。她站在房屋的中間，笑得很甜，像是那秋夜星空下紅潤光澤的蘋果。
這個小女孩剛剛撿起那顆被激活了的掌心雷，正小心翼翼地端詳。見許天佑突然沖了進來，滿臉焦急之色，她就伸手把掌心雷遞還給了許天佑。
哥哥這麼著急，這個漂亮的小圓蛋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若要看一個人的品性，不能聽他怎麼說，而要看他怎麼做。最重要的，是看他在面對兩難的局面時，會怎麼選。
許天佑做出了他的選擇。
他本來被眼前的這一幕駭得動彈不得，此刻卻不知哪裡湧來了一股力氣，竟飛身撲向那小女孩，並大呵一聲：「趴下！」
許天佑以左手用力撥開小女孩，把她向一旁的孩子們推去，右手則迅速搶過那顆掌心雷。接著，他蜷縮成一團，背對孩子們，把掌心雷塞在了自己的懷裡。
他蜷縮得很緊，背部弓起，額頭抵住了膝蓋，雙臂也緊緊夾住身體，將掌心雷捂在肚子上，並將一身真氣都凝結在那裡。接著，許天佑大聲喝道：「轉過去！」
「天佑！」
門外眾人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杜仲大喊一聲，就往屋內衝去。燕小樓見狀一驚，猛踏地面，撲向杜仲。他身手迅捷，搶在了杜仲進屋之前將他攔腰抱住，用力一甩，二人倒在了土牆後方。
「砰！」
隨著一聲悶響，一灘鮮血，混合著一些軟質的固體，塗滿了門口。
杜仲雙目一紅，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他一把掀開燕小樓，踏過那攤猩紅，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屋子裡。他看到了屋內的一切。
杜仲踉踉蹌蹌地摔在許天佑的身邊，抱起地上躺著的那攤血肉，喉嚨間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只能發出阻塞的怪音。
「師兄」
許天佑還沒死！他還能說話！
「師兄在！師兄在！」杜仲終於能說出話了。
眾人也跑進了房間，被眼前的一幕駭得不知所措。許天佑，已經沒有了人型。
「呵呃孩子」
杜仲把耳朵貼在許天佑的嘴邊，生怕漏過半個字。聽到他正在問孩子的情況，杜仲趕緊回答：「孩子們都好著呢！都沒事，都沒受傷。天佑」
許天佑拼盡全力擠出幾個字：「師兄我我不是慫貨呢」說罷，他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在杜仲的懷裡緩緩軟了下去。
杜仲再也忍不住了。他仰天嚎啕道：「師兄錯了！天佑！你不是慫貨師兄錯了啊！師兄錯了！天佑你起來啊！師兄錯了！師兄錯了啊！！！」
雙燕牙關緊咬，強行壓制悲痛，保持理智。他們閃身出房間，在門口戒備著四周。
杜仲心神大亂，見洛靈樞與顧惜舟在身旁，哀聲求道：「快快救救天佑快」
顧惜舟朦朧的淚眼前，又浮現出了那雙手，那雙黝黑、厚實、皴烈，粗短有力、骨節分明的手。這讓他很痛苦。有什麼，能比一個醫者無法拯救他面前正在逝去的生命還要痛苦？
此時許天佑的情況，恐怕太乙救苦天尊親至，也沒辦法讓他還陽了。太近了，軟甲本就防不住爆炸，更何況他的胸前還掛著幾顆雷丸。許天佑為燕別雲背著的暗器也有一些分裝在胸口，此刻，都被爆炸連帶著樹甲一起崩進了臟腑。
門口有人跑了進來，同樣被眼前這一幕嚇得愣在了原地。
是李豐兒。他帶了幾個夥伴，剛趕到第二層，準備支援七人。現在，只剩六人了。
燕別雲許是被七傷陣影響得有些厲害，也可能是剛經歷了同伴的死亡，心境還未平復。她突然跑回房間，呵斥道：「你們能把他哭活嗎！都給我起來！繼續執行任務！」
見杜仲仍有些失魂落魄，她毫不客氣地罵道：「杜仲！你給我醒醒！你是隊長！」
經由她這麼一番呵斥，屋內的四人還真稍微清醒了一些。雖然失去朝夕相處的戰友的確令人悲痛，但他們情緒的失控無疑也是因為七傷陣的影響。方才，眾人幾乎掉進了負面情緒的旋渦，越想越痛苦，幾乎要沉溺其中。若非燕別雲叫醒眾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屋內四人意識到了自己情緒的異常，趕緊運功調息。
「你們幾個，別愣著，把孩子帶走。」趁他們調息之際，燕別雲指揮李豐兒等人幫忙做事。
孩子們身上的血跡大多分布在背上、後腦勺上，看來他們還算聽話，都聽了許天佑的指揮，這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然，如果這些孩子小小年紀見了這一幕，恐怕會留下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陰影。
「這些孩子是怎麼回事？」燕別雲問李豐兒。
李豐兒搖了搖頭，道：「不清楚。只知道他們一直在各處收集孩子，找到了，就想盡辦法拐到這裡來。哦！我見著幾次，他們把孩子送到了第三層上。」
燕別雲接著問：「知道是去做什麼的嗎？」
李豐兒又搖了搖頭。
燕別雲問：「他們下來了嗎？」
李豐兒的語氣有些慌，道：「沒有我再也沒見過那些孩子。」
燕別雲點了點頭，心裡隱隱擔憂起來。如果是獨明教的七傷陣這獨明弟子本就信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根本無法用常人的思維來推理。
「走吧。」杜仲調息完畢，從剛才的情緒旋渦當中走出來了一些，但還是瞬間憔悴了許多。那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師弟，就像是羊東籬看著顧惜舟長大一樣。
如果有一天，顧惜舟死在了羊東籬的懷裡，他又會怎麼樣呢？
第九十三章 冠帶（卌三）第五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