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茜妮推託說累了一天,要回房間休息,胡蘭成方始坐下,繼續同張愛玲的交談。
史茜妮在房間裡躺著,她這一天經歷的事情可真算多,也遇到了此生未遇到的奇聞。如風同志是什麼來頭,怎麼這麼的大驚小怪,她不是對如風有意見,而是對委派如風的上司有怨言。她忽然想到,父親是一個極其隱蔽的老黨員,這是鄭書記曾經告知於她的,也是為了打消她的顧忌和內心的苦處,不知道父親對於如風同志,是否有耳聞。逮天悄悄和父親私下會面,探探口風,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儘管她腦子裡想著諜報的事情,外間的議論之聲卻不能不把她的思緒又拉回了現實。
「張小姐,上海租界就是一個不倫不類的四不像,好像誰也管得到,實則誰也管不到,有身份的人,藍眼睛高鼻樑的外國人說他們的法律做主,私下裡卻是中國的幫規在發揮著作用。」胡蘭成邊說,邊哈哈大笑。
「是哈,不但是法律,就連建築也同樣如此,哪裡還有本本分分的中國建築樣子,全是嫁接移植過來的,外國人的臉面上畫著中國的五官,以為是中國人了,近了一看還是非吾族類。」張愛玲一向喜歡用各種比喻的,只有同她熟絡或者會心者才懂張愛玲隱喻的妙處。
……
「愛玲,」胡蘭成忽然不稱張小姐,改稱愛玲,以此顯示他與張愛玲的親密度已經突破了愛慕者的一層,到了知心交底的程度,「你這件衣服倒是蠻時興的,紅橙色條紋,是生命的鮮活,兩個系帶,就如同仙女手中搖曳的水袖,灑下繽紛的花朵,我就在下面仰視著,接著,你的好意和真心。」
躺在床上的史茜妮聽到這幾句話連連作嘔,她受不了胡蘭成的花言巧語,大抵一個人花言巧語慣了,是不覺得自己語言有讓人噁心之處的,胡蘭成的蜜語甜言不斷的說著,張愛玲卻沉默了,她收斂了笑聲,仿佛不存在一般,偶然會嗯上兩句,代表她還在聽著,也不知是靜心傾聽還是敷衍了事。可是,胡蘭成卻是不管的。
這個作為新政府宣傳部副部長的胡蘭成,倒是一個痴情種子,史茜妮撇撇嘴,她大概是太勞累了,翻身向內,迷迷糊糊的聽著,連睡夢都睡著了。
張愛玲的姑姑回天津的老宅辦理一些事務,故而胡蘭成得以避開長輩的偵訊,徑直來找張愛玲談話。如果長輩在一側,他肯定不敢促膝談至深夜,這大有不雅,而且傳出去也不是一回事。可史茜妮就不同了,她和張愛玲不過是同事關係,壓根兒沒有一點親情,僅有的一點友誼也是靠以文會友,很容易破裂的,經不起矛盾的衝擊。
然而女傭周媽卻是有一些意見了,她伺候張愛玲時日不多,卻知道這個小姐的怪脾氣,深更半夜起來寫作,白天則蒙頭大睡,誰也不許打攪,日上三竿也不起床,她剩了許多的麻煩,只要下午飯做得豐豐盛盛,晚上備上幾分甜點足矣。張愛玲對於傭人的用處就是洗衣做飯,其他一概無有。她素日裡既無親友關係打點,也沒有苛刻的要求。而這幾日,胡蘭成的到來,倒使得周媽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點心要準備上多兩倍不止,胡蘭成並不是食量很好的樣子,瘦癟的臉頰,似乎有胃病,然而他卻是真能吃,周媽的怨言與日俱增。
「愛玲,都要到夜裡十點鐘了,我要走了。」胡蘭成起身道別。
「胡先生,那我就不遠送了,有機會再來,還有諸多學理性的知識要向您討教呢。」張愛玲這幾句話無非是客套,她對於所有的事情都缺乏耐心,三天的會談,讓她頗有些厭煩了,她動筆寫作的最佳時間是黃昏到半夜,這是她文思泉湧的關口,三天時間卻被這一個閒人給霸占了,似乎他說的也是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官場的氣派十足,她祖上是做過大官的,她不是沒見過世面。
胡蘭成卻會錯了意思,以為張愛玲又在邀請他多來,故而答應道:「一定,一定。」
周媽等胡蘭成離開後,門「豁朗」一聲關上了,聲音很大,表明她的憤怒。
「周媽,給我泡杯茉莉和玫瑰的香茶。」張愛玲伸了個懶腰,她頗有些疲乏了,然而今天還未曾動筆,她打算寫一篇關於上海的傳奇故事,她初稿是香港之戀,覺得頗為流俗,因為故事的**部分以香港戰事的爆發為導火索,日軍占領香港在她看來是傾覆,是西方高雅文明在東方的一次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