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就是了。」風無心用手指著前方說道。
世界已成灰白。於熙熙攮攮的市井之中,他們逆著人流,感受著千人萬象,那嘈雜之音仿似隔在另一個世界。他們的目光穿過擁擠的人群,街角巷尾,看過每個人的喜怒哀樂。而這一切,與色彩鮮明的他們無關。
他們清晰地看見黃昏的暮色將春天的岸柳染成昏黃,隨之迎冬飄落。風雨之中,他們將同舟共濟穿過這人情冷漠的孤城。
第二天的酉時,昨夜的大雪已經停了。隆冬的太陽落得比較早,此時大名府已經被夜色掩住了一半。馬兒被拉出溫暖的馬廄時,用低聲的悲鳴表示不滿。
那滿地的積雪已經讓商販早早收攤回家,鑽進心愛的妻子暖好的被窩。四匹戰馬被迫分成兩批,分拉兩座新買的車廂。一座為雲曦的「寢宮」,一座為運載行裝。
風無心和姜離走在暮色降臨的康莊大道上,每一戶人家的牆角邊都堆著未化掉的積雪,陰冷的天氣將匆促的行人們呼籲的熱氣化作青煙。
不遠處,高大的城樓上舉起了火把,似遙遙在望的星辰。幾攤為討生活的點心攤設立在城門旁,熱騰騰的吃食引來搓手顫抖的官兵。雲曦打了碗熱湯,裝了一袋熱乎乎的肉包,窩在溫暖的車廂內。
市儈之聲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樹葉的窸窣聲。前方火把所照亮的,是一條狹窄而陰森的山道,兩車並行之間僅有三尺的距離。
雲曦跑到車轅上,此時的她身著碎花大紅袍。披頭散髮的她全然忘記父親所教導的端莊。
她靠坐在風無心的身邊,掰了一塊肉包子給風無心吃。
此時太陽已經沉入西山,圓月皎潔明亮。滅了火光,依稀可以看到前面的土路和漸是稀疏的樹影。
「無心哥哥……你怎麼嘴上油怎麼這麼多啊。」雲曦用手帕幫風無心擦掉嘴邊的油漬,而風無心則注視著雲曦的秋水雙瞳。
「哈哈哈,那不是油,是口水!」姜離大笑道,「這臭小子想必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哎,真是好生羨慕啊!」
「姜大哥,都等讓你猜到了。」風無心只是微微一笑,看得雲曦不好意思地轉過了頭。浸過皂角的發香如長夜中令人迷戀不醒的美夢。風無心不知哪來的勇氣,猝不及防地吻了一下雲曦的側臉。
突來起來的柔軟觸感讓雲曦愣住,對舊人的思念和對情感的負責在她心中所徘徊。
回憶之前種種,風無心對自己的保護所要的回報,就是自己吧。雲曦用絹布擦掉風無心的吻痕,將尷尬的表情轉為嗔怒,抱怨道,「混蛋,滿嘴都是油。不理你了!」
「哈哈哈!」姜離笑道,用馬鞭輕輕抽了一下馬背,對它們喝道,「禽獸,不許看!」兩匹馬「吁」得一聲,表達委屈。
「姜大哥你也是個壞人!」雲曦拿起肉包往姜離那邊便砸去,此時睡了一覺的雷少雲正好走出車廂,被肉包剛好糊在臉上。雲曦在抱歉寫在臉上,仍不忘狡辯,「雷二哥,人家只是想把肉包扔給你吃而已。人家一介弱女子怕風大把包子颳走了,就稍微用了點力。」
雷少雲扣去臉上的肉末和面渣,應之一笑道,「這力道也叫稍微一點,包子砸在我臉上都糊了。」
雲曦倒是理直氣壯了,「平常接暗器都那麼順手,怎麼一個包子都接不住!你還好意思。」
「有理!」姜離將掛在肩頭的布遞給雷少雲。
雷少雲沾了些酒,將臉擦乾淨,看了皎月輕聲道,「哎,我的要求不多,只想睡個好覺後,再吃上一個熱騰騰的肉包!」
雲曦撲哧一笑,將躺在布袋裡的最後一個肉包扔給他,「滿足你!」
雷少雲雙手捧著肉包取暖,憑著記憶和皎月的圓缺算著日子,「今天十七了。再過十幾天,就要過年了。」
姜離將辛苦討得的陳年梅子酒飲了三分之一,「是啊!想念萱兒和沈娘做的餃子。」
是啊,變故之前,本想著「四兄弟」一起到開封過年,賞燈會,如今卻成了流落江湖的亡人。
「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三山五嶽,亦是吾鄉。」吟風弄月的雷少雲將麻布衣穿出了錦衣綢緞的感覺,他臨風而立於搖擺的車轅上,搖著摺扇,眺著遠方,「此一去千山萬水,遙看鴻雁盼尺書。」
第十二章一抹煙霞暮黃柳,風雨同舟續塵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