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刺眼!
汪孚林本能地眯起了眼睛,想要適應從黑暗到光明的巨大反差。可他還沒看清楚四周,耳朵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爹?」
這是在叫誰?
汪孚林茫然四顧,下一刻,他就看清楚一個年方歲,眉清目秀的童子趴在床沿邊上,先是和他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繼而就又驚又喜地又大叫了一聲:「真的是爹醒了,爹醒了!」
這一次,意識到這竟然是在叫自己,汪孚林被雷得外焦里嫩,隨即氣得七竅生煙。
哪個賤人竟敢用這俗套的一招來坑他?
等等,他恍惚記得之前那場劇烈的事故,他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怎麼會在這裡?
隨著這兩聲嚷嚷,他的面前須臾就擠滿了人。那是三個女子,紅紅綠綠復古的衣著,髮髻繁複,容顏秀麗,可全都是從前絕不認識的!緊跟著,他只見那個稱呼自己為爹的童子對這三個女子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而後開口喚道:「大娘,二娘,三娘。」
光是被人叫爹還不算,現在又來了大娘二娘三娘?這到底什麼情況?
汪孚林只覺頭皮發麻,情急之下,他乾脆兩眼一閉,假裝昏死了過去。
他這一合眼不要緊,屋子裡登時再次亂成了一團。床前三個本是欣喜若狂的女子不禁呆住了,隨即便焦急了起來。
「小弟怎麼才一醒又暈過去了!」
「都怪那兩個天殺的轎夫,半路劫財傷人,官府到現在都沒抓到人!虧得舅舅正好順這條路從徽州城到松明山來,聽到哥的呼救!」
「要不,再把上次那大夫再請來瞧瞧?」
「大姐!還請那庸醫幹什麼,他一張口就說哥捱不了幾天,就算捱下去也是活死人,舅舅給他賠了多少好話才肯開方子!診金倒敢大開口,一次就要五錢銀子,前前後後拿了那麼多錢,哥卻遲遲不醒。回頭他若再來問診,看我捶不死他!」
「二姐你小聲點,幸好娘不在,娘聽見了你又說什麼捶不死,肯定要罰你跪院子了!」
這嘰嘰喳喳的聲音一一入耳,聽到那些稱呼,汪孚林終於稍稍回過了神。
他悄悄把眼睛打開一條縫,仔細打量這擠在床前的三個人。只見那個最年長的女子十七八歲,銀紅衫子藕荷裙,雙眸黑亮,不怒自威,很有長姐派頭。那嚷嚷著罵庸醫的女子一身玉色衣裙,大約十二三,雙手叉腰,柳眉倒豎,一臉兇巴巴的。而最後一個小丫頭尚在總角,眼睛忽閃忽閃,卻是正好和他偷瞟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哥醒了!」
這個眼尖的小丫頭!汪孚林嚇了一跳,趕緊又閉眼裝昏。
剛剛聽到一聲爹醒了,現在又聽到一聲哥醒了,長姐和二娘不約而同又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汪孚林。見人雙目緊閉挺屍似的,長姐便狐疑地看向了剛剛開口的小妹,小妹當即嘟囔道:「我剛剛還看到哥眼睛睜開一條縫的……」
長姐眉頭緊蹙,可還不等她有什麼動作,二娘卻一個箭步衝上去,突然用兩指拈著汪孚林的右頰,就這麼擰了小半圈。只聽哎喲一聲,眾目睽睽之下,汪孚林痛苦地了一聲,五官都仿佛糾結在了一起,眼睛自然而然就瞪得老大。
「還是我這招管用吧?」二娘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可收穫的卻是長姐責難的目光。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的她訕訕地低下了頭,隨即卻不服氣地看向了小妹,「從前冬天哥起晚的時候,小妹還拿冰塊放他被窩裡……」
長姐沒好氣地瞪了兩個妹妹一眼,這才在床沿邊上坐下了。見汪孚林表情呆滯,而且不知為何避開了自己的視線,她方才嘆了口氣。
「小弟,你這次進了學,同窗邀約不得不去,可為何先把佃仆打發了回來,又在人前露財?到頭來雇了兩個惡棍轎夫,弄得這一身傷!爹行商在外染病在身,娘怕你正臨道試耽誤了,親自趕了過去。二老不在,我又嫁了人,回來一次不容易,妹妹們都小,這次多虧了舅舅奔前走後給你請大夫……」
汪孚林聽著這些絮絮叨叨的話,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茬,心裡對如今的處境糾結萬分。就在這時候,他眼角餘光一瞥,突然瞧見了角落中那個童子,想起剛剛那一聲突兀的爹,他心裡不禁犯嘀咕。
如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