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大老爺卻還是第一次得知趙老爺和馮三爺竟然是舅甥,但他為人頗有城府,當然不會把這驚訝露在臉上。更何況,眼下相比自己人的親戚關係,他更在意的是這樣一個消息。再想到今天準時去赴約的多是潮州幫,他登時若有所悟。
「趙兄的意思是,我們之前已經怠慢了,單單賠禮無法彌補,倘若能夠趕緊濠鏡,把此事一說,相信其他那些人都會和眼下的我們一樣知道事情輕重,屆時再齊集香山縣,不但聲勢浩大,能夠讓之前那六家想吃獨食的人知難而退,而且也能夠向這位汪爺將功贖罪。只要汪爺想的不是把佛郎機人驅逐出濠鏡,也不是在濠鏡派駐更多官員,而是設議事局,對於我等來說,確實是一樁好事。」
「原來舅舅是這意思!」趙三爺也顧不上其他了,立刻心急火燎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趕緊去吧,遲恐生變!別坐船了,我們騎馬去。別看蓮花莖關閘每個月才開啟六次,但只要捨得出大價錢,絕對是能過去的!」
誰都知道一來一需要時間,若真的讓那六家人拿出什麼東西打動了汪孚林,定下議事局的人選,那就真的是來不及了。可此時此刻他們三家無論如何抗衡不了那六家,因而即便再悔青了腸子,也不得不立時快馬加鞭程。趙三爺雖年輕,卻是四體不勤的公子哥,趙老爺和言大老爺都畢竟四十出頭的年紀了,這一番緊趕慢趕,到濠鏡的時候三人全都差點沒癱倒,卻還不得不打足精神分頭去拜會各家人。
幾乎是一夜之間,原本穩若泰山的那一家家粵商閩商就再也坐不住了。而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這消息竟是走漏開來,連幾家行商都得知了訊息,這下子端的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次日無巧不巧,正好是蓮花莖關閘的開啟日。一整個白天,從濠鏡到香山那一條絕對稱不上一等一官道的路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風馳電掣的車馬。於是接下來香山縣原本很不少的客棧旅舍家家爆滿,被這些新來的客人們完完全全給填得嚴嚴實實。當這一日傍晚。縣衙的門房把厚厚一摞拜帖轉給蔡師爺,蔡師爺滿臉堆笑捧了進房時,卻正好看到汪孚林正攤開一張地圖,戳著其中一個點對顧敬說什麼。
「濠鏡之前租給葡人,用的名義是晾曬貨物。可如今濠鏡除了商船,卻還有葡萄牙的兵船,就好比之前碼頭上那場叛亂的時候,若不是我早早派人混上船去,趁亂把人救下來,事情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香山縣也需要可以遏制佛郎機人的力量,香山設參將,而駐守之地日後合適的時候,可以直接放在濠鏡。現在則駐紮雍陌,這是為了震懾葡人的同時,也不會讓他們覺得太沒有安全感。」
蔡師爺乍聽此言,耳朵忍不住豎了起來,可接下去汪孚林卻不往下說了,他登時有些小小的遺憾,畢竟,頭人家打探消息的時候,這一字一句都是價值千金。他趕緊上前把一大摞拜帖雙手呈上。他本待說明一下都有哪些人沒來,卻沒想到顧敬搶在了前頭。
「說吧。濠鏡那邊,還有哪家有頭有臉的沒來?」
「都來了。」蔡師爺見顧敬登時眉飛色舞,汪孚林則是一臉平淡,顯然早有預料。他又加了一句話,「就連不少中小行商也一塊來了,全都是為了求見汪爺。」
從濠鏡來的這些商人們所謂的求見,當然絕不是空手而來,而是帶著滿滿當當的孝敬。為此,汪孚林吩咐蔡師爺幫忙收禮。陳炳昌謄寫禮單,恰是來者不拒。然而,他這樣豪爽的收禮方式,大多數商人們非但不以為奇,反而覺得如釋重負。
畢竟,除卻那一次按時與會的六家代表之外,就連晚到三刻鐘的趙老爺三人也好,他們先前或多或少有所怠慢,就怕汪孚林算舊賬。哪怕汪孚林的奏疏未必能夠得到內閣肯,可仍然算得上是很為他們這些以海貿為生的商人們著想了。而且,又有汪孚林丟出來的那份邸報作為對比,還有那些死硬地揪著海禁祖制不肯放的那些保守官員,有一個肯為粵閩海商代言的商人,這當然是莫大的好事。
要知道,商人們是有錢,他們這些人家現在也能夠培養出進士,又或者培養出在朝中為己方搖旗吶喊的代理人,可他們終究還是走不到台前來,哪怕捐納冠帶,他們又不可能真正做官出仕。現如今,如果真的能夠立一個議事局,能夠被選為澳長,哪怕只是在租給佛郎機人的濠鏡,還要聽命於香山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