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回到了文淵閣,對孫繼皋上奏這件事做了全面的復盤,發現了小皇帝真的是步步為營,先是把張居正的父親以耆老的名義接到了京師來住,現在和孫繼皋論丁憂與奪情的矛盾,根本就是在鋪路。
張居正的父親年紀已經大了,接到了京師,終有離去之日,到時候,又如何處置?
朝廷必然釀起軒然大波,這種零和博弈下的政鬥,最是有傷國體,而陛下根本就在為日後可能的政鬥在鋪路。
「孫繼皋還是讀書不行。」張居正回到了文淵閣對呂調陽說道。
呂調陽疑惑的問道:「啊?陛下請先生過去作甚?」
「看熱鬧,陛下要罵…詔孫繼皋奏對,讓我去看熱鬧。」張居正滿臉陽光燦爛的笑容,小皇帝罵人著實是字字珠璣,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
呂調陽頗有興趣的說道:「說說是什麼熱鬧?」
瞧熱鬧,是人類的天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他也想知道。
張居正把文華殿上發生的事兒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從孫繼皋入殿後,就已經落入了下風,直接被皇帝用祖宗成法給秒了。
張居正頗為感慨的說道:「陛下兩次提到了金革無辟,這個典故孫繼皋根本沒有意識到,陛下還沒有用全力,孫繼皋已然潰敗了。」
陛下還沒用力,孫繼皋就已經倒在了祖宗成法上,著實是屬於不讀書的典型人物了。
陛下的彈藥極為充足,就比如這個金革無辟的典故。
呂調陽聽完了樂子也是滿臉的笑意,大明廷臣個個忙的腳打後腦勺,這些個不幹事的人,整天喋喋不休,泄泄猶沓沓,確實有些討厭,他聽張居正提起了金革無辟的說法,便問道:「金革無辟這個典故,是誰講給陛下的?」
張居正沉默了片刻說道:「我。」
「元輔教得好,陛下學得好唄。」呂調陽聞言也是一笑,拿起了奏疏,開始寫浮票。
金革無辟這個典故,還真是張居正講給小皇帝的,這份彈藥是他提供的。
金革:軍械和軍裝。無辟:國君有令則遵從,不敢推辭避讓。
說的是子夏問孔子《戴禮》中關於金革無辟這一條。
子夏問孔子:居喪丁憂三年喪期,無時不哭的卒哭之禮,和軍旅之中,要聽從國君的旨意而行事的無辟之禮,這是一樣的禮法嗎?先人有司也是這麼做的嗎?
孔子說:以前的時候,夏后氏,父母喪,停棺待葬時就已經開始做事了,到了殷人時,父母喪,下葬後開始做事,周人則是三年卒哭之後,才開始做事,就像《禮記》中說:君子不奪人之親,亦不奪故也。
子夏有些不解的問:金革之事無避,豈不是不對了嗎?若是打仗,父母喪,回去卒哭,那不是違背了國君的命令了嗎?
子夏其實就是問忠孝兩全之事。
孔子說:我聽老聃說,魯公伯禽有意定三年卒哭之禮,現在臣子們是否遵循這個禮數,也要服從他自己的利益了,你的問題我也不知道了。
這段話的意思是,國家有急,任事之人,不能取代,這個時候,君有不得不明命,臣有不得不受。
禮法是禮法,權宜是權宜,禮法並不是不便之物。
早在孔子那個時候,為了避免三年卒哭之禮,肉食者們就已經學會了用金革之事無避,來事從權宜。
這就是張居正說小皇帝未盡全力的原因,如果孫繼皋繼續爭辯,那小皇帝,就會啟動金革無避的法理,進一步追擊,梁夢龍奪情,這可是金革無辟,連夫子都不知道如何解決的問題,孫繼皋又該如何應對?
孫繼皋沒有應對,他壓根就沒走到那一步,就倒在了小皇帝的常有理之下。
「這孫繼皋是新科狀元,是拜在了你的門下嗎?」張居正有些奇怪的問道。
呂調陽笑著說道:「沒有,今年沒有館選,我連個門都沒有,收什麼門下呢?」
「如此,那是拜在了浙黨門下嗎?他是蘇州人。」張居正再問了一句,難道就沒人提點下孫繼皋?科道言官、翰林監生,無一人上奏,這個孫繼皋這般冒失,著實是有些奇怪。
呂調陽搖頭說道:「大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