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年,長安的冬季都來得失常的早,這一年中秋之後,照樣緊跟著陰雨綿綿,寒衣節還有整整一月,夾襖炭盆就要開始預備了,龍首原的菊花許多未及盛開,就為風雨摧殘,此歲的秋景怕也不能燦爛的,宮樓危閣上,望出去天地間是一片淒迷灰頹,所以太后將批閱奏章的地方再次定設在玲瓏台,她甚至打算游宴華清宮,那裡的溫泉水或許能夠舒緩這漫長的寒冬所帶來的郁沉。
玲瓏台內薜蘿生香、奇葩競美,此時此刻卻不能驅除太后心中的煩悶,她將十一娘那紙其實並不瑣長的書信連連看了數遍,才反扣案上,身子往扶靠歪倒,鎖眉閉眼的不愉快。
今歲已經沒有謝瑩時常在身邊說笑了,也再無同安公主偶爾的問安,元賢妃雖在,太后與她卻話不投機,宮裡有了皇后,蘭婕妤不再掌管宮務,太后這些年雖喜她溫順細緻,然而蘭婕妤卻無法在軍政之事給予建議,故而不在玲瓏台里時時侍奉,至於常貴妃,少言寡語更不被太后真心所喜,她的妹妹麗妃倒是伶俐,偏是太后的眼中釘,後宮裡眼看是多了些人,太后卻深感寂寥。
如今也只有高玉祥等宦官時常還能逗樂幾句,可一見太后正煩惱,多數都沒膽子搭言,只瞅著總管高玉祥看有無計較。
偏這時,又有兩個宦官舉著托盤進來,高玉祥眼看一邊竟然又是密函,留心記印竟然還是源自謝瑩,他便先沒理會,只將另一邊那盞羊奶浸荔脯盛出一勺嘗了,換了把乾淨的銀匙,另外用個五寸長方的紅檀木盤托著,這才上呈給太后,低聲笑道:「朝早時便用小火煨著,已是出味了,太后趁熱品品。」
荔枝製成果脯,色澤已失鮮白,可這時節,觸目反而不會那麼生涼,羊乳里還點了香蜜,隨著暖氣蒸騰彌散,是太后甚喜的甜暖口感,當然高玉祥也是因為度量見太后雖說郁煩,卻還並未震怒,否則他可不敢這時獻殷勤,這碗甜點口感雖好,潑在臉上可沒那麼美妙。
太后果然沒發脾氣,稍稍睜眼,高玉祥連忙示意乾兒子過來一勺勺地進膳,他騰空了手,往過挪了一挪,輕輕替太后敲打小腿,見太后用了兩、三勺便微一蹙眉,連忙示意乾兒子拿那甜點走開,嘻笑道:「奴婢猜測著,定是晉王妃為晉王父子二人求情了,未知猜度得可准?」
太后「咦」了一聲:「小高難道偷看了十一娘這封密函不成?」
「奴婢又沒多長一個腦袋,怎敢做這狂妄之事,只不過阿祿、元媵人上報,王妃似已動疑,故而才如此猜測。」
「你猜是猜准了,不過十一娘已經動疑,不利我大計,你笑得這麼歡暢難道就不狂妄了?」
高玉祥受這斥問非但不見驚怕,越發「嘻嘻」笑出兩聲來:「這回變故雖說突然,晉王妃卻並不曾對太后隱瞞疑慮,而如實告訴,豈不說明太后慧眼識人,晉王妃果然宅心仁厚,並對太后忠心耿耿。」
「我是早就料到,十一娘如今有了賀信,越發會對賀燁割捨不下,所以才會廢那麼多心思隱瞞她,卻沒想到!」太后眉頭已經豎起來,又壓制住了怒火,重重一揮手:「先不提這個,先論十一娘是否忠心耿耿,她既已在韋緗面前顯露出端倪,當然知道瞞不過我,所以才有這封書信也未可知,她這封書信,可是比韋緗等人整整晚了幾日。」
「晉王府生出這等大變,又涉及太后,王妃當然會遲疑幾日,又怎能比韋娘子等不過單純上報事件,故回應不那麼迅速,反為情理之中,又依王妃機智,要是真有心瞞藏疑慮,萬萬不會在韋娘子面前顯現出來,只需咬定任氏乃污篾,今後暗中提防類似事件即可,不過這樣一來,王妃只怕就是已然與太后生份了,反而直抒疑慮,恩求寬容,說明王妃仍然信任太后不會斬盡殺絕,王妃素來便重情義,當初奴婢被陷害,眾人皆忙著落井下石躲避自保,唯有王妃膽敢為奴婢求情,更何況與晉王乃結髮夫妻,朝夕共處長達八載,如今又有了晉王骨肉,王妃若將晉王生死置之不顧,如此狠心絕情,又何談仁義,豈不是太后看走了眼,錯信了王妃?不過相比晉王,太后對王妃深恩厚愛,又不知勝出多少,王妃終究還是心向太后。」
這話看似為十一娘開脫,實際高玉祥是度量太后神色,知道並非不再信任晉王妃,他只不過說出了太后心中所想,在太后面前抖機靈罷了。
「你呀,在我身邊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