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葵的臉色並不好看,一張臉蒼白如死屍一般,只有眼下掛著濃重的兩抹黑影,她的瞳子是紅的,可如今眼白里也布滿了紅血絲,說起孟婆與黑白無常更是咬牙切齒,看著有些怕人。
李存禮當然是不怕她。
「鍾大人。」他依舊是那樣平靜的語氣。「既然後有追兵,存禮索性說句明白話與你——你今夜來,究竟是來尋屍祖解惑,還是想要為自己掙一個前路?」
鍾小葵低低冷笑了起來。
「前路?我還有前路麼?」
「自然是有的。」李存禮微笑道。「只要你效忠於殿下,你的敵人便也是我們的敵人,況且孟婆乃是不良人,如今的不良人究竟該歸於誰統領還尚未可知呢。」
「不良人。」鍾小葵喃喃低語了一句。「是啊,不良人是大唐的不良人,你身邊乃是大唐的公主。」
她似是有些意動,抬眼道:「條件呢?」
「自然是你手中的玄冥秘寶,那顆心臟。」李存禮直言道。
鍾小葵沉默了下去,她的手指在身側收緊了,似乎是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動手。
自然是難以接受的。
鬼王將這東西交付於她,她逃了這麼多年,驟然要將之放下自然很難。
「那已經成為了你的負累。」降臣篤定道,她伸出一隻手搭在鍾小葵的肩膀上,鍾小葵本想要躲,那隻手卻始終比她更快一步。
降臣的姿態是不容置喙的。
「你一開始肯帶著它,是覺得它有助於修行吧?」她低低笑道。「只是現在它已然成了負累,只會讓你不得安寢。」
「多闊霍是誰?」鍾小葵問道。
降臣反問:「你的夢裡都有些什麼?」
鍾小葵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道:「夢裡什麼也看不見,只有聲音。」
「多闊霍?」降臣若有所思地問道。
「是。」鍾小葵知道自己瞞不過,她是一口叫出了多闊霍的名字,實在是因為這名字困擾了她太久,每次她一閉上眼睛便會聽見那個聲音無休止的在黑暗中迴蕩,那個聲音說,我乃多闊霍,一切必將歸於起始。
那一句話在她夢中反反覆覆,她也會夢見自己在奔跑,有個聲音在心底說,往北去,那裡有一切的起始。
於是,她一路北上,來到了漠北。
但她對所謂一切的起始其實充滿了恐懼。
一切的起始?那究竟是什麼?
但她不能回頭,回頭便要面對追兵。『李嗣源』登基之後,不良人暗中的行動反而更加明目張胆起來,孟婆和黑白無常一路在後面緊追不捨,也只有來了漠北這等不良人的手還未伸到的地方才能安生片刻。
所以今夜,她找上了降臣。
她想自救。
「她是漠北的神。」降臣道。
「神?」鍾小葵輕聲道。「這世上真的有神嗎?」
降臣可以說是這世上最懂得死而復生的人,但她只是沉默了一瞬間,便決然道:「這世上不會有神。」
人人扯起反旗的時候,都要說自己是受命於天,是替天行道,可是天道似乎從來都沒有關心過黎民蒼生,每一場動亂里都會有那麼多的人死去,若真有神鬼,為何那些殺人者能酣然高臥?
就連她,回憶起『身死』的那一段時日,也只是覺得渾渾噩噩,並沒發覺還有什麼『神明』。
「不會有神,為何會有死而復生?」鍾小葵又問。
「也許,只是人一念通天徹地。」李存禮忽然道。
他聲音沉鬱。
因為不甘心,所以粉身碎骨也不肯死,非要爬回來把仇人手刃才算完。
鍾小葵便不言語。
她慢慢地伸手拉開了自己的衣裳。<
第二十六章 漠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