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名沒有墓碑,是因為他真的無名,這個人從未出現在李唐皇室的譜牒之上,甫一出生便被抱去做了不良人,李星雲縱然有心也無處尋找他的名字,總不能真的把李星雲三個字刻在他的墓碑上。
也幸而沒有,不然李無名從墳墓中醒來的時候看見那墓碑只怕會再被氣死過去。
而李茂貞沒有墓碑,是因為他已經不能用他的真名。
他把他的名字給了他的妹妹,在這一對兄妹之中,失去姓名的那個人是女帝。
女帝也許甘之如飴,但她也不會把自己的名字再給李茂貞用。
她的名字,將永遠成為一個秘密。
李茂貞的墓看上去也並沒有多麼的氣派,看上去不過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墓,因為眼下時局動盪,盜墓之人還是太多,她不能正大光明派人來時時守著這裡叫有心之人察覺端倪,若是在這深山之中忽然多了一座氣派無比的王侯陵墓,那還不知道會生出多少風波來。
一行人站在李茂貞的墓室之前,先很是相顧無言了一陣子。女帝的神情顯出一點躊躇來,當初她給李茂貞用定顏珠的時候,是從未想過真的還能有見到他死而復生的一天。
可這一天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來了。
李絳瓔可以說是對李茂貞並無半分好感,但李茂貞活著能給李星雲添堵,也能讓女帝更加死心塌地地幫她一把,那麼她就願意讓李茂貞活過來。
李存禮也差不多是一般的反應,李茂貞曾經與通文館之間有些合作,那合作倒也只是各取所需,對這一代梟雄,李存禮是打心眼裡有些敬佩,但也同樣是無比的忌憚,若是李茂貞和李無名一樣甘於做幕後的影子而不是想著再續過去的輝煌當然是一件好事,怕就怕他還有些別的想法。
而降臣,她純乎是在等著為太平的復活多一重保障。
墓室修得有些倉促,好在足夠堅固,不用擔心自己會一不留神就被埋在裡頭。
棺槨倒還是王侯的標準,叫降臣一看之下便笑了起來,道:「你對你哥哥還真不錯。」
女帝淡然道:「人已經死了,我當年並未想過他還能活過來,自然要體面些。」
李茂貞的容顏當然還是栩栩如生的,他死前散盡了功力救護女帝性命,頭髮已經半數成了灰白之色,但臉上未見蒼老,不過是一片慘白的顏色。
女帝推開棺槨的時候手是有些顫抖,看見李茂貞的臉時卻又平靜了下來。
她還記得自己是怎樣為李茂貞入殮的,怎樣把那顆定顏珠放在他的口中,怎樣看著他,以為自己是最後一次再看見這張臉。
曾經她以為,什麼都不會再發生了。
但現在,似乎一切又都來得及。
「李茂貞,當真也是一副好皮囊。」降臣像是在嘆息,然而她的嘆息聲聽上去卻是興致盎然的,更像是在看一個絕妙的玩笑。
「可惜了這樣一副好皮囊,我也不知道究竟能留下多少。」
李存禮發覺了降臣所說的話之中有些與以往不同之處。
她說的是,不知能留下多少。
大峒主那張臉他是見過了,李無名的也就在眼前,這兩張臉可從說不出是什麼留下了多少,那是被毀得乾乾淨淨。
難道降臣已經找出了辦法?
這可真是有些讓人吃驚了,鬼醫手,當真就到了如此地步麼?還是說她一直以來都在讓人起死回生這件事上費盡了心力,以至於凡是與生死有關的事情,在她解決來都舉重若輕?
她與太平之間的感情,還真是感天動地。
降臣走上前去,她將李茂貞上身的衣衫褪盡,而後將他一條手臂抬了起來。那條手臂也如生時一般堅實光滑,只是再沒有脈搏的跳動了。她握著李茂貞的腕子,手指在他腕脈處輕輕一划。
僵冷的屍體裡本不該剩下多少血液,但在降臣這一指下有一點血液奔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