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和煦,使得呼呼刮來的北風,感覺上也沒有那麼寒冷。
穿著鎧甲的騎隊護送著馬車,在鋪著石炭渣的官道上馳行,包鐵的車轍壓著路面嘎吱作響。
馬車遮著絨布帘子擋風,顧君薰與顧盈袖挨著而坐,顧君薰擔憂的說道:「聽說太后是個很厲害的人,怕是不那麼好相處吧?」
「即便是頭老虎,也快老得掉牙了,」顧盈袖午前到海陵王府見過梁太后一面,印象算不上深刻,見顧君薰忐忑不安,笑道,「海陵王妃倒是很溫和的樣子,不應該難相處,當年陽信城頭的那個小女孩子,也長得亭亭玉立了。好歹也是個公主身份,聽說前段日子吃了不少苦頭,整個海陵王府都給長史高強欺負得厲害,這大概也就是『褪毛的鳳凰不如雞』吧……你如今是堂堂彭城郡公的夫人,可沒有什麼好膽怯的。」
顧君薰笑了笑,舊城裡居住的幾個女子,身份尊重要算當世女子之極了,但她們到崇州的處境,實在算不上好。顧君薰在崇州要算作女主人,這兩年多來,也未曾想過要到太后面前去請個安,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膽怯,她擔心的是別的事情。
「照相公信里的意思,只要江寧城裡不自個兒先亂起來,叛軍多半不會強攻江寧;淮東這邊真要將太后跟海陵王送進江寧城去,不是要添很多亂子?」顧君薰問道。
「時機不到,而強取之,是為害;時機已到,而不取之,也沒有人會念著淮東的好,更是害,」顧盈袖看問題要比顧君薰務實得多,這也緣於她在林家裡那段勾心鬥角的日子,說道,「眼下這一切也都是順勢而為,今兒也僅僅是到太后面前請個安,先做些安排,接下來要怎麼走,還要看老十七那邊打得怎麼樣?」
「蘇家案子不提嗎?」顧君薰問道。
「老十七說不提,想來蘇湄跟小蠻心裡也清楚,時機不到啊,也許以後會找個其他藉口給蘇家平反吧——小蠻也是剛生育,住在宅子裡太久,悶氣得很,要出來湊個熱鬧……」顧盈袖說道。
車馬轔轔進了崇州舊城,長史高強、內侍苗碩、左貴堂等人在海陵王府前相迎,蘇湄、小蠻也從另一輛馬車裡下來,與顧盈袖陪著顧君薰一起走進王府東苑。
海陵王元鑒海露了面便離開,留下王妃田氏及元嫣公主以及長史高強的夫人陳氏在暖閣子裡陪同太后接見顧君薰等人。
梁太后眼神要比以往利索得多,接受顧君薰等人的問安,賜了座,眼睛湊到蘇湄、小蠻眼前瞅了許久,嘆息道:「像,真像,一晃都有二十年了……」
蘇湄、小蠻這次跟著過來,便想看看梁太后是什麼模樣,倒也沒有想提起舊事,萬萬料不到梁太后自己先提起來,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
「舊事不提了,哀家一個老婆子也快入土了,當年的故人也是各自凋零,沒有幾個人存活在世了,」梁太后哀聲而嘆,說道,「哀家入土前,會給你家先人一個交待。」
「太后言重了,社稷家國之前,個人恩怨輕如鴻毛,蘇湄怎敢向太后要交待?」蘇湄淡然說道,恰如梁太后所說,當年蘇門案的當事人也都紛紛辭世,日後能有機會給蘇門平反,至於追究不追究,倒不太重要了。
話題點到為止,也不再往深里說,接下來便扯起家常,臨到告辭之前,顧君薰才提起關鍵的事情來,說道:「妾身見苑子裡也沒有幾個人手聽候使喚,倒想自作主張推薦幾個使喚慣的奴婢來照顧太后的起居,還望太后恩准……」
「那還要勞建安郡君操心了,」梁太后不動聲色的說道,又看向身邊的元嫣,說道,「嫣丫頭笨頭笨腳的,看著林室人的利索勁,便想著跟她學幾天的本事,好來伺侯哀家這個難伺候的老姑婆子。還要建安郡君勉為其難的收留她幾天?」
顧君薰一怔,林縛要將太后及魯王接回江寧去,自然不會容他們脫離掌握,這內內外外都要安插信得過的人手,這也是要梁太后及魯王他們必須接受的條件,誰能想梁太后反過來要將元嫣公主送出來?
元嫣未出嫁之前伺候太后也是本分,但明面上她是先帝收養的女兒,上一代魯王之女,總不能公然叫她做女官的差遣;顧君薰一時反應不過來,也不曉得要怎麼回應。
顧盈袖笑著接道:「妾身能有什麼本事,太后可是稀罕妾身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