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正歡,花萼樓中春光融融。
聖人興致很高,開了個玩笑。
薛白腦中迅速考慮了是否該給皇帝獻炒菜,他也早與杜五郎說過,讓豐味樓今夜做好充分準備,隨時能獻菜。
但不必了。
李隆基已經吃過炒菜了,且還是鄧連的手藝,這獻寶的功勞早歸了楊玉瑤。故而楊家姐妺才會為他費心安排身世,楊玉環還親自向人請託。
薛白不需要與她們爭功,他一介白身,不能總想著越過上面的人直接向皇帝獻媚。
同時,他也聽出來了,李隆基不是好欺瞞的,對很多事心裡一清二楚,只是引而不發罷了。
而他們此時面對這個君王,正在犯欺君大罪。
站在薛白面前的楊慎矜就像是丟了魂一般。
薛徽則還在繼續欺君。
「元月以來豐味樓風頭無兩,這不假,但臣的兄弟並非因此才來認親,他夫婦二人就在花萼樓外,臣請聖人垂詢,看楊中丞還有何話說?!」
畢竟是名將之後,薛徽雖非有意喝問,話到最後卻有雷霆氣勢。
薛白聽了反而心中警惕,知道以薛靈那好賭、好誇誇其談的德性,絕不可靠,讓這樣的人御前對質,太冒險了。
很快,有內侍匆匆出了花萼樓,召薛靈、柳氏入宴。
「聖人上元安康。」
薛靈略有些醉態,並無怯意,他每夜都是與長安顯貴賭搏,聖人的事聽得多了,自覺也是顯貴,只是不得志。
柳湘君舉止非常得體,但面容憔悴、衣著樸素,殿中不少人見了都暗自搖頭。
連楊玉瑤都皺了眉,輕咬著嘴唇,自覺替薛白找這般寒酸門戶,失了好大的面子。
「薛靈,可是你丟了兒子?」
「回聖人話,正是,這個就是我兒,丟時只有乳名『病已』。」
「有何為證?」
「此處有家狀,六郎開元十九年出生,開元二十四年被掠拐於渭南官道,販於洛陽南市。學生散盡家財,苦苦尋訪,這些年收藏了諸多線索」
薛靈很有條理地回答了一段話,拿出許多文書。
李隆基懶得看,隨意地傾過身子向高力士道:「將軍且再看看,像否?」
高力士再次趨步上前,目光打量。
若只論身材長相,薛靈也是魁梧英俊,但吃喝嫖賭過度,遠無楊慎矜的文雅矜貴之氣。
「老奴看著,有些像,又有些不像,駙馬以為呢?」
楊洄又在發呆,沒恍過神來,直接答道:「不像,這人看著太落魄。」
「落魄?」
薛靈絕不容許旁人詆毀他的身世,當即反駁,還抬手一指楊慎矜。
「我落魄?要論出身顯赫,我祖上代代公卿、簪纓世家。隋太祖楊忠還在給人當部曲時,我薛家已鐘鳴鼎食一百年,一百年!」
河東薛氏南祖房這一支,時稱「武力強宗」,薛仁貴雖一度因父親早亡而家道中落,其實祖輩全是高官,能一直追溯到南北朝,確實是世代公卿。
當然,世家大族就像一棵大樹,有主幹,有枝葉。
楊洄愣了愣,不屑與薛靈這種枝葉爭吵。
這人說話不過腦子,扯出了楊忠,萬一再扯出楊堅、楊廣,壞了聖人觀燈的心情。
「楊慎矜,你為何要搶我兒子?」薛靈還不依不饒,「我早看你不順眼了,自詡名士,吹噓材貌,憑什麼就伱能『見容當代』?看看,這滿殿諸公,哪個不是體貌豐偉?」
李隆基聞言,哈哈大笑。
他被薛靈這一番話逗得很是開懷,卻還不忘安撫臣子。
「楊卿不必介懷,薛靈說話太過直爽了。」
楊慎矜忙道:「臣不敢。」
「當然,朕的諸愛卿確實是個個體貌豐偉、槐梧俊美,盛哉!」
「臣等謝陛下厚贊!」
「天佑大唐盛世,群賢畢集,文武林立,野無遺賢,朕與眾卿共飲,賀之。」
李隆基一高興,當即提了一杯。
一時之間,滿殿高官紛紛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