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襄國,酷熱處並不遜於南疆。
隨著國中大軍集結,南向討伐,原本許多浪跡在襄國都內招搖過市的國人並雜胡勇力俱被徵發入伍,因而倒讓襄國城內治安都為之轉好,不再像以往那樣混亂難束。
位於襄國崇仁里一座園墅,高牆之內樹木成蔭,修長茂密的毛竹雜次其中,又有盛放之百花爭奇鬥豔,園林勝景令人目不暇接。
園林內有一座高達兩丈的閣樓,樓上彩緞纏繞遮陽,樓下曲水環流祛暑,乃是一處極為雅致所在。此時在閣樓上層,正有數人次序落座,神情專注的眼望著居坐於正當中的一名鬚髮皆雪白的羽冠老者。
老者正是嚴穆,時至今日,在襄國已經具有了不小的時譽,每有開壇論道講經,多有時人到場。
閣樓內眾人正在傾聽嚴穆講道太玄,突然樓外傳來一陣不小的喧譁聲,眾人齊齊望去,只見正有一群人穿過竹林向此處闊步行來。被這些簇擁在當中的高冠者,正是羯國重臣程遐。
程遐近來可謂是春風得意,起居俱有問候,出入不乏景從,此時圍繞在他身邊的,既不乏晉人之舊望門戶,也多有諸胡新起之軍頭渠帥。
行至閣樓附近,程遐便頓住腳步,回首向一眾人望了望,眾人這才停下來,紛紛拱手禮送程遐入樓。
程遐行上閣樓時,樓內幾人也俱都起身恭立一側,拱手禮拜問候。
對於旁人禮節,程遐只是略作回應,疾行幾步到了嚴穆席前,眼見嚴穆將要起身,便連忙抬手道:「我這俗人濁塵隨身,厚顏來打擾嚴師君玄靜已是非禮,何敢再勞師君移體。」
嚴穆聞言後便也不再固執起身,示意新收的弟子趕緊置備座榻禮請程遐入席,這才微笑說道:「國中世風有妖,道行殊為不易,若非程公鼎力相助,此鄉之民更要久違道聲,執禮以見,程公受而無愧。」
程遐聞言後便笑語道:「不患身之罹難,唯憂道之不行,師君有此恭誠之道心,凡心向此者,又怎麼能作旁觀。我不過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四夷入於華夏,番說猖行於世,這本就是我等中原衣冠痛惜之事,只恨並無玄理天授破此番佛。師君入國破番,這是萬眾幸事。」
這兩人所言,乃是前不久一樁事跡。早前嚴穆漸有聲名揚起,這便引起襄國一些胡教番僧的不滿,約集上門論法。若論起嘴皮子的功夫,嚴穆在江東尚能遊走名門之間,相交不乏玄士。而如今的佛法教義尚是諸多粗陋,加之這些番僧多是假此惑世,更難有什麼精深造詣,三言兩語便被嚴穆駁斥的啞口無言。
論法雖然輸了,但這些番僧卻不肯罷休,私下邀集一群胡人強橫之徒,要將嚴穆驅趕出襄國。還是程遐出手相助,不只嚴懲那些番僧,更以園墅相贈,將嚴穆供奉於此。
程遐至此拜望,余者便不好再留下來打擾,於是便紛紛告辭,只有錢鳳作為嚴穆的弟子留了下來。
「中原風土,不同於南疆。世儀居此,可還能入俗?我是雜務纏身,無暇久奉師君,嚴師君這裡,還要多勞你來觀望。」
待到眾人退下後,程遐才笑吟吟對錢鳳說道。他雖然不曾身入江東,但也曾經聽過錢鳳之名,對於其人不乏好奇。尤其其人輔佐的主公王敦都已經功敗身死,但錢鳳卻能毀容避世逃入北國,如此一番經歷,更給此人身上增添幾分神秘色彩。
錢鳳並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當然也不是要主動坦露,實在是劉隗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而他要接觸程遐,劉隗是不可能替他承擔風險做出隱瞞的。不過幸在他在江東也沒有什麼好名聲,與沈家的親密關係就連劉隗這個南面逃來之人都有些不確定,程遐更不可能由此聯想太多,倒也不會因此而有什麼危險。
「光祿垂問,鳳實在不敢當。殘軀尚能存世,已是人生大幸。於此重逢嚴師,更是蒼天垂愛,起居侍奉,豈敢怠慢。」
錢鳳親自為兩人奉上酪漿,而後便避坐旁席抄寫經書,狀似身外之事俱不關注,倒真像劫後餘生之後萬念俱灰的樣子。
雖然對錢鳳略有好奇,但也就僅止於此。寒暄過後,程遐注意力還是放在了嚴穆身上,閒談幾句後才又笑語道:「今日請見,還是想再向師君邀贈幾劑玄散。近來多有煩擾,若無此樂,則神困體乏,
0748 姑妄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