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雲川笑著走進來坐下的那一刻,武藏便知道這個年輕人來這裡的目的。
那溫和笑容的下面,那寬大黑袍的下面,是躁動的獅虎之心,那是一種渴戰之意。
他或許不明白「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的道理。
但他知道,一個優秀劍客,畢生只做兩件事。
磨刀,以及,出刀。
不是在磨刀,就是在出刀。
磨刀即是藏器於身,出刀即是時機已成。
而面前這個少年便是認為自己的刀已經磨利,現在要為自己的刀開光,想要去切開去戰勝什麼,於是找到他這塊被忘在角落長滿綠苔的石頭。
所以,武藏一直在等,等的便是他忍不住露出鋒銳獠牙的時刻。
現在,這隻尚且稚嫩年幼的猛獸,已經迫不及待噬咬他賴以為生的信念和血肉了!
但是
「你是否太過輕賤我藏在刀鞘中養了幾十年歲月的銳利?」
看著面前含笑的少年,武藏的表情不再陰沉,嘴角莫名地笑了起來。
舉起溫熱的茶杯,目光如炬地笑道:「國家之事,在大名,在我們,你,只不過是一篡逆之輩,要試試我的劍,還是否鋒利嗎?」
他的眼中至今依舊還燃著一把未曾熄滅的火焰,煮得手中熱茶水汽繚繞就算幾十年都不曾冷卻。
「老東西就不要像年輕人一樣自說自話了。」雲川語氣溫雅謙和道,「我的劍,也未嘗不利。」
兩人都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刀上,沉身的那一瞬間,像是將力量一併抽進刀身之中。
於左側,雲川側身屏風上畫的是花、木和虎,斑斕猛虎行於林花木野間擇人而噬。
於右側,武藏側身屏風上畫的是橋、井和人,娼妓濃妝艷抹紅衣行於石橋枯井邊。
兩人之間,雲煙自壺嘴中寥寥升起暈染開來,左右兩人一同構為一副極靜之畫。
這才是真正的居合,和作為戰技的拔刀術不同,居合是真正的坐技。
劍道恪守「殘心」之理,意為無時無刻保持警惕,居合卻是鬆懈和惰懶中,在危機的剎那轉為攻勢。
在劍客出刀的極動之前,往往都是如此這般極靜。
必須要有什麼東西,打破冬水般的死寂。
或許是一枚落葉,從枝頭摘了跟腳,飄到如鏡的湖面,或許是一滴雨水,從屋檐摔成絲縷,濺到二人的腳邊。
又或許是,茶煮開了。
兩杯茶上泛起波紋,極靜在漣漪中化為極動,整幅畫面有了聲響。
嗚!
爐火上,茶壺中的茶水沸騰而起,淡淡的嗚嘯才冒出尖來,就被那刺耳的嘶鳴蓋過。
咔!呲!
老人的大半截身子已經被埋在泥土裡,但是當刀被他從刀鞘中拔出的那一刻。
千錘百鍊、久未飲血的渴血之刀出鞘,昏暗的室內瞬間被鋥亮刀光晃暈眼目,仿佛都能聞到刀鋒里滲出的濃鬱血味。
但當武藏瞳孔沉凝看向面前那人,原本有力的身體兀然緊繃了起來。
他看見了一柄帶血的刀刃,看見了數不盡的屍山血海,也嗅到了無比熟悉的氣味。
那是那種不惜一切都要用刀,將敵人的生機徹底剝奪啃噬,直到將死亡塞進對方喉嚨里,一路貫穿進胃袋的殺戮之心。
一個十多歲的年輕人,竟然會如此喜悅廝殺?
「哈。」武藏莫名笑了,那張蒼老的面孔上,笑容異常純粹,綻放出異樣的生機。
今天這一戰,他可能會輸。
但這一定是,他這一輩子,最爽的一戰。
笑畢,武藏拔刀了。
目視!吐納!鯉口直切!拔付!切下!
就好似一個被壓緊的彈簧驟然崩開射出,武藏劃出了過隙白駒飛逝出的朦朧軌跡,斬出了讓無數劍士望塵莫及的驚鴻居合。
如同剪開柳葉的春風,徑直斬向雲川的腹腰!
幾乎是在同時,雲川也拔刀了。
以一個武藏都感覺難以置信的可怖
第一百二十章 藏器於身,二天一流(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