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向北走出將近十里地,才停下來試著在心中起咒。麻木感終於沒有來,但他也沒有去往那一界,而是高聲道:「山君!朱厚!」
如此喊了十幾聲,才有一團旋風在他身旁成形,道:「李將軍、李將軍,俺在了!」
他這態度叫李伯辰覺得有些意外,但聽著了下句話知道為什麼了。
「嘿嘿,李將軍,剛才是你那位真君降世麼?好傢夥!嚇得我躲得遠遠的,大氣都不敢出!」朱厚道,「李將軍和那位真君說了什麼?」
不知道朱厚為什麼把商君當成一位降世靈神。李伯辰猜應該是商君已至生神境,在朱厚看來強得不可思議——能將魔王化身打散,自然也是靈神。又或者朱厚現在自己做了地上靈神,能看到更多活人瞧不見的東西吧。
不過這也好。李伯辰便道:「交代我做一些事罷了。朱厚,要做這事,需得你幫忙。」
朱厚道:「李將軍,你可說好了,是你那位真君叫你做事,還是叫我做事?你要知道俺可不是你那位真君的靈主。雖說俺的真君叫俺幫你做事,可要是俺聽你的那個真君的話,豈不要惹惱了俺的那位真君?不妥不妥。」
要他聽話倒也容易,只消去往那一界吩咐一聲即可。但李伯辰有些擔心商君其實並未走遠而在暗中觀察,便道:「你先聽了,再說幫不幫我——現在就在北邊……」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之前他問朱厚附近山里可有容易走的道路,好帶人逃出去。朱厚回答說「南邊這十幾里,從五尖溝到雞心山,從半砬山到南邊的原上,現在都已經是山崩地裂、河流改道了。」
李伯辰當時聽了這話覺得有些不對勁,一時間卻沒意識到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但此刻,他想起來了。
他在外公家看過詳細的璋城一帶地形圖,圖上也標註了朱厚所說的這些山頭。如果在那圖上,將朱厚所說的這片範圍框出來……則僅是由東到西五十多里、由南到北三十多里的小小一片區域罷了。但據他所知,這附近的山君原本所轄區域卻極大,該是一直管到了北邊的瀾江畔的。
餘下的地方怎麼回事?李伯辰心中一跳,往前面看——前方是一片谷地,谷地中蜿蜒一條河流。再往北,則有一片山壁聳立,其上僅生著幾株孤松,就沒什麼草木了。這片山壁一直往東西兩側彎曲延展,仿佛一堵高牆,又仿佛是被人用斧頭劈開的。
李伯辰知道,那山就該是半砬山。他便道:「朱厚,前面是你之前說的半砬山吧?你能過得了這山麼?」
朱厚道:「我又不是魔國的山君,自然過不去了。」
李伯辰吃了一驚:「魔國的山君?你是說——那邊現在也有了山君?是魔國的山君?你怎麼知道的?」
朱厚道:「我哪知道那邊有沒有山君。只不過一過這半砬山,那邊就黑蒙蒙的一片臭氣,又有些怪模怪樣的東西,那不是魔國的地界還是什麼?哦,說到這個,誠乎他娘的要命,要是哪天那些怪東西也來了這邊,豈不是這邊也成了魔國地界?」
李伯辰沉默片刻,意識到眼下形勢比自己想的還有些嚴峻。
叫朱厚出來本意是想問問他前面還有沒有妖獸、能不能找到商君所說的那些須彌族、幾十萬妖獸在哪裡,他原本以為它們該還在待在江邊的……可眼下看,難不成從此處以北都被魔國占據了麼?
李伯辰道:「那些怪模怪樣的東西,到底什麼樣?」
朱厚道:「你瞧不見麼?你往那邊山頭上看!」
李伯辰便抬眼看過去。北邊的半砬山,風光其實不錯。那山頭上生著大片的雲杉和槲櫟,高大挺拔鬱鬱蔥蔥,再往山後邊則有大片的楓樹和鐵杉,綠色濃淡相間,又鍍著午後的日光,遠遠一看像一片綠毯一樣。
李伯辰一打眼沒看出什麼不對勁,正要開口再問朱厚,卻忽然發現山頭的一株雲杉扭動了一下子。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正要定睛再看,卻見剛才那顆雲杉旁的另外幾顆,也都依次扭動起來。
是扭動,而非擺動——那樹幹像是軟的,枝杈像是手腳,一邊扭動一邊在周圍亂抓些什麼。李伯辰正看得吃驚,下一刻終於瞧見一隻黑頭白肚的山雀從林稍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