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身體僵直,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看著汪直。待確定他的言語後,全然不知如何作答。
沉默許久,一語難言。
她期待像上次那般,不等她回應,汪直便自己將此事揭過。於是兩人便可默契地當做從未發生過,不需有回應的尷尬。
可是這一次,等了良久,汪直卻依然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定定看她,一字一句再重複道:「做我的對食吧。」
沈瓷在巨大的震驚中後退了一步,不經意觸碰到汪直手指的傷口,聽見他痛得「嘶」了一聲,立刻定住,只得僵硬地維持著動作,任他捧住自己的臉,不敢再有絲毫偏移。
汪直從她驚訝的雙眸中看見無措,卻未再開口,只靜靜等待著她的答案。他經歷過欲言又止,經歷過出口便收,可是這一次,他偏要默默賭一回。睹她在親眼目睹自己離死亡如此之近後,能夠發覺某種隱匿深處的情誼;又或者,不發現也好,就算她為了安撫他的傷情答應留下,原本的無情也是可以培養的。
強人所難,這原本就是他常做的事。只是放在她身上,突然變得格外寬容了而已。
沈瓷好半天才從震動中回過神來,牽強勾起一絲笑意:「汪大人……是想讓我今晚同您吃飯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汪直知曉她必定明白,不過是故意繞彎子而已。自己同眼前這人,如今每一次見面都可能是最後一面。他不想讓她再逃,哪怕這結果是殘忍的,也不會比她離去後獨自飲恨更糟。
心思如同菲薄的刀刃般鋒利,他不想再去管什麼朱見濂,管什麼督陶官,管她的什麼夢想和目標。沸騰的情緒連帶著灼痛的傷口,將他的情緒推向不管不顧的方向,在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他用未包紮的手指輕輕撫摸她的臉,忽覺似乎太遲太晚,又抱著那麼一絲殘存的期望,字字句句清晰無比:「沈瓷,我想讓你今後每頓飯都同我一起吃,今後每一段日子也同我一起過。這樣說,你能聽明白了嗎?」
沈瓷愣怔片刻後苦澀一笑,玩笑口氣道:「汪大人,您也知道,十餘日後,我就得離開京城。這想法實在不現實吧?」
汪直看著她,認真道:「不離開,不就可以了嗎?」
「這是皇上的旨意。」沈瓷輕聲道。
「你還未赴任,一切並未成定數。」汪直眉眼挑起:「只要你留下,我會想辦法。」
「可我不願意留下,我想回景德鎮。」沈瓷終於加重了語氣,在他的步步緊逼下有些急了:「汪大人,我來京城,原本就不是為了新鮮玩樂,而是想在御器廠立住腳跟。我當初之所以入宮,為的什麼,你也再清楚不過。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為了你留下來。」
汪直眸中混淆了一抹渾濁的蒼白,咬牙道:「你在御器廠能完成的瓷器,怎麼就不能在京城完成呢?」
「京城終歸是風雲密布之地,景德鎮才是我的家鄉。」沈瓷知汪直此時已成亂麻,耐心解釋道:「景德鎮條件得天獨厚,上好的瓷泥、色料的礦物、精湛的工匠都匯聚於其。若是在京城也能完成,當初皇上何必把御器廠設在景德鎮,在京城不是更方便嗎?」
「這根本不是重點,你仍在迴避。」汪直目光如炬,壓根聽不進她的解釋,沉沉問:「那如果換作是他呢?」
沈瓷身體一僵:「什麼他?」
「如果是他在京城,你會為了他留下嗎?」
沈瓷從未聽汪直這般提起過小王爺,在如此的情形,以如此的口氣,半晌才別過眼,輕輕吐出一句:「這不一樣。」
汪直身體前傾,再度相問:「怎麼不一樣?」
沈瓷倏然想起小王爺今日派馬寧殺死汪直的舉動,呼吸窒住,說不出話來。
汪直在她的沉默中,脊柱越來越硬,臉色越來越僵,到底哪裡不一樣呢?氛圍沉滯,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便是兩人身體的不同……
竟還是因為這樣……
他霎時面如死灰,手順著她的臉頰緩緩垂落,垂眸片刻後又豁然抬頭,猛地攫住沈瓷的肩膀,種種情愫聚集在身體的一處,緊緊盯著她,那目光從她的皮膚浸入,豁開骨節,仿佛要看穿她整個人,要在她的緘默不語中探尋那麼一絲殘存的亮光。
那隻受傷的手中重重施力,將沈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