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周氏挺著肚子走進府內,茫然地盯著滿地的屍首。
直到她看見大哥林子高正躺在前廳的椅子旁,身上七八個窟窿在冒血,早就沒了氣息。
周氏摟著大哥的屍首痛哭了半響,最後站起身,一臉絕望的撞死在前廳的柱子上,帶著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一道去了。
她蹲在親人的屍首旁守了一個晚上,看著他們的孤魂在寧遠侯府內飄蕩了一個晚上,她的父親、母親、大哥、二哥......
他們就在寧遠侯府內飄著,表情痛苦的望著蜷縮在地上的自己,至終一句話不曾與她說。
她不信,總覺得這是噩夢一場。
她耐心等等便會醒來的。
直到裴素領著人把她揪出寧遠侯府,又把玉珠的屍首扔了進去,她才知道,這不是夢。
那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府門前的血跡還未乾涸,林庭筠親眼看著裴素一把火點燃了寧遠候府。
裡面傳來魂魄嚎叫的聲音,她的親人們都在歇斯底里的叫喊著。
林庭筠幾欲衝進去,卻被裴素的人死死的攔住。
新帝登基,昭告天下,寧遠侯府窩藏叛亂舊黨,殺無赦。
未曾給過一點留白解釋的機會。
朝中大臣,明里暗裡都有他的心腹,多數人都被新帝的殺伐之氣震懾,無一人敢為林家求情。
林庭筠強睜著眼睛看了一眼窗外,春光如玉,靜謐如許,可她心裡恨極了陳錦之。
只有陳錦之死了,林庭筠才覺得人世間乾淨了。
只不過乾淨的人世間也容不下她。
她的任性自私,是害死寧遠侯府的罪魁禍首。
當年若不是她成日裡抱怨靈靜庵的日子孤單冷清。
若不是她應了陳錦之的話下山。
若不是她在陳錦之退婚時以死相逼,懇求指腹為婚的陳錦之別拋棄她。
爹娘又怎麼會著了陳錦之的道,又怎麼會低著頭去求容妃娘娘。
可寧遠侯府畢竟是忠良之後,陳錦之心思詭詐狡猾,成事之後必定會先除掉林家。
如今想來,是她將把柄遞到陳錦之手中的,是她將親人的性命交到他手中的。
也正是爹娘萬般寵愛的自己,害死了寧遠侯上百條人命。
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著林庭筠的執念。
朦朧中,她好像望見了爹娘,兄長嫂嫂,腹中懷著她尚未出世的侄兒。
繚繞的如同仙境,林庭筠霎時變得委屈了許多,邊哭邊伸手勾著,像剛回府時那樣撒嬌。
「別不要我,娘,哥哥,庭筠知錯了,再也不敢了,你們別走...」
她早就期盼著能見一見爹娘的魂魄,想來是父母親不肯原諒她,直至如今陳錦之死了,才肯現身。
這冷宮裡什麼都沒有,除了那些不肯投胎的孤魂野鬼,連只蟑螂都不願意靠近,她勉強挨了一年,如今是再也熬不住了。
要走就帶著她一起走,她總是想和他們在一處的。
斑駁的暮光映在林庭筠的面容上,可她卻再也感受不到長京里的暖陽了。
她下意識的伸了伸手臂,最後一次朝著虛無縹緲的屋頂勾了勾。
她還記得寧遠侯府的小花園裡,剛過春分便會開滿黃燦燦的迎春花。
十四歲下山回府後,大哥特地在園子裡扎了個結實的鞦韆,她每天都會去那盪上一會。
玉珠在後面使勁兒的推著,她仰著下巴,抬眼看向遠處。
借著飛揚的鞦韆,能俯覽大片大片的迎春花,如同盪在花海里。
她想念那片花海,想念那時的寧遠侯府。
饒是時光不回,她再也沒有福氣回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