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當中一片寂靜,老大人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是幾個意思?
短短的一句話,至少包含了兩個政治信號。
其一,天子同意了為東宮設府,不然的話,何來的「兼任太子府詹事」?
其二,天子說的是「內閣次輔兼任」,而非「內閣次輔俞士悅兼任」。
這中間的差別就在於,前者是將太子府詹事和內閣次輔這個職位綁在了一起。
換句話說,太子出閣的時候,誰是內閣次輔,誰就是太子府詹事。
如此一來,內閣次輔的地位,必然會大大提高,再也不是那種高不高低不低的地位了。
尤其是在東宮有主的情況下,一定程度上來說,內閣次輔的地位,完全有可能直逼執掌票擬的首輔,躍然於群輔之上。
一言既出,滿朝上下的大臣,心中念頭都在瘋狂轉動著。
就連朱鑒自己,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最快做出反應的,竟然是朝中年紀最大的胡濙。
這位大宗伯聽了天子的話,只猶豫了一瞬,便大步上前,道。
「陛下,此事重大,臣斗膽請陛下明示。」
「方才陛下所言之意,可是要重設詹事府,左,右春坊及司經局,並命內閣次輔俞士悅為太子府詹事,統領府事,以輔太子?」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了起來。
御座之上,朱祁鈺依舊平靜,開口道。
「正是如此,諸位卿家覺得有何不妥?」
底下眾臣面面相覷,越發覺得聖意難測,他們原本以為,余儼出面和朱鑒對壘,是受了天子的暗示。
但是如今……
不少人偷偷望向余儼,卻見他也是緊皺著眉頭,明顯有所不滿。
果不其然,接下來,余儼上前一步,開口道。
「陛下,先前命太子出閣而不備府,乃廷議結論,豈可如此輕易推翻?況太子年幼,備置屬官雖顯陛下關愛,於朝廷實為無用,請陛下三思,再過數年,待太子長成之後,再設詹事府不遲。」
緊隨在余儼後頭,吏部員外郎沈敬也上前道。
「陛下,詹事府事多繁雜,又為輔之太子所用,不可輕忽,其中官屬需精挑細選,土木之役後,朝中人手緊張,故臣以為,余大人所言有理,太子殿下尚且年幼,不必急於備置屬官,待數年後,朝廷人才充裕,再提不遲。」
沈敬如今以員外郎的身份代理吏部考功司郎中,負責的正是官員的升降黜置,何況,他還是首倡太子出閣的人,這番話由他來說,再合適不過。
於是,朝堂上的情況,忽然就變得古怪了起來。
余儼出身郕王府,沈敬是王文的心腹,從立場上來說,這兩位應該都屬於天子的鐵桿。
但是,這是什麼情況?
天子都明確表示同意為太子立府,甚至就連太子府詹事的人選都定了,這兩位竟然還在反對。
難道說,這幫天子黨內部的意見也不統一?那也不對啊,就算是意見不統一,那也是大臣之間有爭執。
天子都一錘定音了,余儼和沈敬還在反對什麼?
還是說,天子只是假意同意,實際上希望大臣們繼續反對,好順水推舟?
朝堂上的局勢越發的波雲詭譎,讓人看不通透,一時之間,嘈雜的議論聲再起。
這個時候,最前端的大佬團當中,于謙往前踏了一步,一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如今天子登基一年,朝中已經漸成勢力。
毋庸置疑的是,如果要論天子真正的心腹,首選吏部尚書王文,其次便是兵部尚書于謙,再之後則是左都御史陳鎰。
余儼出身科道,他的出面,便代表了陳鎰,沈敬更是王文的親信,這二人都表了態,實際上就是他們背後的兩位在表態。
那麼最後,就只剩下剛剛從邊境匆匆趕回的于謙了!
前兩位都是通過屬下委婉的表態,但是顯然,于少保並不打算如此。
於是,在眾人矚目之下,于謙來到殿中,拱手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