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德坊王宅,這一夜是年輕才俊雲集一堂,作為主人的反而全都靠邊站了。前頭那些閒談之後,杜士儀聽四個人輪流將所知情形一一告知,因夜禁已到,索性就請人問過主人王卿蘭之後,把人都留了下來。儘管他這日夜疾馳從洛陽趕到長安,已經是疲累交加,可這會兒也顧不得這些,連夜商量對策,分派任務,尤其是平日懶散不太樂意管事的王翰,以及更好詩酒美人的崔顥,也都被他拉上了
作為奉旨而來安撫的特使,無論是王怡還是杜士儀,都極其苦命地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這邊廂談到大半夜方才睏倦上來抵足而眠,那邊廂大理寺中,同樣是趕路時就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王怡,亦秉燭夜審,直到眼中已經血絲密布,腦袋隱隱作痛,他方才在親隨地輪番勸解下,上床和衣睡下。
大清早的,杜士儀迷迷糊糊聽到了一陣響亮的異聲。睜開眼睛四處一瞧,他便發現自己正靠內睡在一張羅漢榻上,外頭則是崔顥正在不管不顧打著呼嚕,一旁坐床上,王翰正睡得香甜,倒是他那無論到何處都盡顯一絲不苟的三師兄裴寧,眼下仿佛似睡非睡,閉著眼睛盤膝坐著,面上一片寧靜,簡直和靜坐的和尚沒什麼兩樣。即使還想再睡個回籠覺,對於外頭這不絕於耳的呼嚕聲,他也著實沒那個能耐,不得不小心翼翼站起身跨過人下了羅漢榻,可下地趿拉了鞋子時,他就看到裴寧突然醒了似的睜開了眼睛。
「三師兄……」
微微點了點頭,裴寧便悄悄起身,言簡意賅地說道:「外頭說話。」
河南尹王怡抵達長安並不高調,可是,當他高調從京兆府廨提了犯人,然後又是張貼榜文令人首告逆黨,又是連夜審理之後,長安城中的震動不但沒有停歇,反而更加惶惶不安了起來。那榜文之下釘著的銅箱子,在次日清早就多了好些首告的匿名信,當送到王怡手中時,他一面吩咐所帶的精於部屬前去京兆府廨和長安萬年二縣廨調人偵緝,一面把昨日審理的案卷一一整理,緊跟著……這位河南尹可謂是雷霆萬鈞,一口氣就又抓了整整二十三個人
這二十三個人中,除了平民之外,尚有權家子弟三人,李家老少五人,此外尚牽連到長安各官宦之家統共六家。一時間,長安城上下一片譁然,竟是人人自危,杜士儀那尚未回去過的宣陽坊私宅,亦是好些人等在那裡陳情。而依照王怡的吩咐,清早就出了王宅帶著人滿城巡查,搜尋逃脫的屯營兵的杜士儀,當從人口中得知如此內情,亦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快馬加鞭地趕回了太極宮。
然而,他在大理寺門前,卻是被人攔住了。面對那小吏滿臉肅然,但左右就是王大尹正在審案期間,不會外人的解釋時,他終於為之火冒三丈,當即厲聲喝道:「王大尹縱然是奉旨前來安撫長安官民,我亦是奉旨相從,雖官職有高下,職責卻無輕重倘若爾再敢攔阻,我便立時命人將你拿下,參奏你藐視天使之罪」
那年輕小吏本是初到大理寺的流外吏員,得了王怡心腹從者的囑咐,從昨天到今天,狐假虎威也不知道攔阻了多少高官顯宦,那些人雖惱怒,可誰都不敢和他翻臉,一時他頗覺志得意滿。可此時此刻杜士儀這一喝,他登時消了三分氣勢。正要擠出笑容再解釋兩句,他便只看見杜士儀徑直走到他身前,冷冷說道:「秉公辦事是應當的,可也先分清楚人」
當王怡得知,此前自己還嘉賞過的那個能夠卻人於門外的小吏,這會兒卻讓杜士儀徑直闖了進來,他登時面如嚴霜。當杜士儀昂首直入之際,他強壓下心頭的不快,冷冷說道:「杜拾遺莫非是拿到了那些漏網之魚?」
「漏網之魚固然重要,可如今長安城中上下官民人心惶惶,王大尹可知道?」
「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又有何畏懼之處?」
「身正不怕影子斜,此話固然不假,可王大尹令人張貼榜文鼓勵首告,更設銅箱令人投書,便形同當年風聞奏事,因而捕風捉影者有之,泄憤誣告者有之,至於真正有線索的,十不存一。且如今王大尹是奉命前來安撫長安官民的,試問屬下可用者幾人,可信者幾人,能夠應付得了多少投書,能夠查證得了多少首告?而一日之間捕拿長安城中官民二十三人,且並無隻言片語對外說明,王大尹難道不知,如今外頭流言蜚語四起?」
杜士儀當著四周圍那些
第三百四十四章 破家縣令,滅門令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