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抓下帽子,把手上的聖經丟在茶几上,脫下身上的牧師服丟在沙發上,見鬼……他根本就不是個基督徒。他是個西方人,出生於美國加利福尼亞,但他全家都是罕見的馬克思主義者,信奉的是無產階級革命的偉大導師,中年人從小到大就沒翻過兩次聖經,更不知道上帝是何方神聖,今天下午葬禮上的悼詞都是開場前兩個小時現學的,最後在胸前畫十字時中年人停頓了片刻,別人以為他是在禱告,實際上他是忘了那個十字究竟是從左往右畫還是從右往左畫……
學院裡的葬禮以往都由上校主持,這個牧師也應當由上校擔任,麥斯威爾·修·肖恩是個老基督徒,準確地說,他是新教浸禮宗的虔誠信徒,和中年人這個共產國際無神論者在意識形態上天差地遠。
安全區的葬禮基本上都是基督教式,之所以都是西式,是因為安全區內沒人懂東方的葬禮該怎麼操辦,學院高層曾經非常認真地考慮過萬一安全區內的中國人不幸身亡,應該給死者舉辦中式葬禮。於是學院派人去諮詢趙高,趙高的回答是「需要僧侶道士作法超度亡靈,朋友親戚敬獻花圈披麻戴孝,然後大擺宴席招待街坊鄉親,最後八仙抬棺入土為安」,東方葬禮的複雜繁瑣把一幫西方人都鎮住了。
阿爾伯特和約翰·瓊斯的葬禮原本輪不到中年人來當這個牧師,後者連十字架怎麼畫都是現學的,這種人擔任牧師簡直是在瀆神。
中年人長出了一口氣,靠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把腳揚起來搭在桌子上。
如果上校在這裡他能打斷這個二百五的狗腿。
但上校不在,所以二百五肆無忌憚。
中年人伸手把耳機夠過來,戴在耳朵上,打開麥克風,懶洋洋地呼叫:「列寧呼叫史達林!列寧呼叫史達林!史達林你聽到沒有?」
用中年人的話來說,上校就是如史達林那般「殘暴,鐵腕,不擇手段」的獨裁者。
線路接通了,但耳機對面的人沒有說話,只有滋滋的電流雜音。
「老夥計?你在修仙麼?出關沒有啊?」
「別把你的腳搭在我的桌子上。」老人冷冷地說。
「我靠!」中年人嚇了一跳,翻身坐起來東張西望,「你怎麼知道的?這裡有攝像頭?」
「猜的,不用東張西望了,我辦公室里沒有監控。」上校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扯下去,「也不存在針孔攝像機什麼的,不用找了。」
正要起身翻看書架的中年人悻悻地坐下來。
「葬禮結果如何?」
「很完美。」中年人說,「悼詞我背得很熟練。」
老人長久地沉默,嘆了口氣,「那就好。」
「老夥計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啊?」中年人問,「我快鎮不住底下這群猴崽子了,執行部在晚飯前又來找我,建議我把舞會改成重機槍打靶表演或者入侵對抗演習什麼的,他們一致認為這個關頭搞娛樂活動很不合適,特別是剛剛辦完葬禮,安全區本應該沉痛哀悼,我們卻又唱又跳,往小了說這叫沒心沒肺,往大了說這是違背人倫道德。」
「沉痛哀悼……」老人頓了頓,「是啊,我們應該要沉痛哀悼,老友亡故,怎麼能不悲傷呢?」
中年人忽然想起死去的這個老教授阿爾伯特是上校幾十年的老朋友。
「但我們沒有時間,沒有時間哀悼啊……」上校輕聲說,「我們沒有時間尋歡作樂,甚至沒有時間悲傷,但人的一生就這麼長,想要做什麼就要抓緊,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墓地里,不如在舞池裡多喝兩杯。」
「喂喂老夥計,你是真想辦舞會啊?」中年人一愣,他原以為所謂舞會只是個幌子,用來吸引大眾的注意力,穩住人們的心態,真正的搜查工作還是會嚴密進行。
老人啞然失笑,「既然說了要辦,難道還是假的不成?那些年輕人精神緊繃了大半年,也該好好休息。」
「你什麼時候能把那邊的事搞定?」中年人問,「你只請了三天的假。」
「快了,還有些準備工作要做。」上校笑了笑,「想抓老鼠,得先布好鼠籠子麼。」
·
·
·
檸檬站在更衣鏡前,貝兒站在她身後,雙手越過她的肩膀,展開一件黑色的連
第八十章 舞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