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圖書館離開回到車子裡，年曦就一直盯著那枚鏤刻出「胡」字的楓葉發愣，既沒有給我指示也不打算講明，似乎非常猶豫自己該不該去尋找這個「胡」字所代表的事物。
「我說……年大小姐？」人總有個喜歡討厭這我可以理解，可咱們不能就這麼僵在車子裡頭啊，年曦你要是再消極怠工拖幾個小時那可就到晚飯的點兒上了啊。
「幹嘛？」年曦那邊現在顯然是煩心得很，沒好氣地沖我反問。
「咱上哪兒啊，你不是明白這個什麼陳偉（讖緯）是什麼意思了麼？」我話裡帶著催促的意思。
「……唉。」我的催促貌似讓年曦下定了決心，「尖鋒傳媒，知道是什麼在哪兒吧。」
「嗯，知道。」我重重地點頭，發動了車子。
尖鋒傳媒有限公司，別說我知道，怕是全中國就沒有不知道的，因為這個公司實在是太有名了，而且很巧這個公司的總部就設在錦城，和錦城支行的前身水北支行一樣戰爭中這個公司也曾經被美國人點名定點轟炸，為了避難就遷址到了因為是海軍指揮所駐地所以防空能力較強的錦城。
乍聽這件事的人大概都會覺得奇怪，銀行被轟炸不算什麼稀奇事，傳媒公司被點名轟炸美國人是不是小題大做了？在這裡我可以負責人地告訴不明真相的諸位，這公司挨炸一點也不冤，它在戰爭中發揮的輔助作用並不比銀行更低。
人這種生物儘管潛意識裡都喜歡爭鬥，可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喜歡的，就算再狂熱的戰爭販子也有想從血腥的戰場中脫身獲得片刻寧靜和安慰的時候，那些被迫上戰場的新兵更是如此，最直觀的例子就是號稱戰鬥種族的老毛子，大戰期間的兩個聖誕節他們照樣和歐盟聯軍協商暫時停火一天，不然下面的士兵根本受不了那股精神壓力。
既然如此，如何在最短的休息時間內讓士兵們恢復到最高揚的精神狀態就成了戰爭期間那些身在後方的宣傳部門和傳媒公司所接到的最大課題。士兵們不是為了每天幾十塊的補助金去拼命的，鼓動士氣無非就那麼幾招，要麼把國家、民族、家園、家人等等所有對士兵們來說最重要的事物全都推諉成他們應當為之拼命的責任和義務，要麼就用一些轉移視線的手段麻痹士兵們的大腦讓他們暫時忘記自己身處的地方是那該死的戰場。顯然對嚴肅有餘變通不足的官方宣傳機關來說他們只會用也只能用好前一招，可惜這一招有很大副作用，那就是你用的次數越多效果就越差，反覆在士兵耳邊重複這些東西漸漸地他們就不把你說的話當話聽了。
有了空缺的市場自然就會有人填補，這是連戰爭也改變不了的市場經濟鐵則，而對戰爭中缺失了一部分的宣傳市場來說填補這項空缺的就是成立於戰爭爆發之前數月的尖鋒傳媒公司。相比於官方過於正式古板的宣傳，尖鋒傳媒更善於以「低俗」的方式來讓所有人忘記戰爭的殘酷，從無比腦殘只為逗人一笑的愚蠢表演、極力惡毒貶低戰爭對手的惡劣笑話到內容過激和平年代絕對不會被允許公開表演的「歌舞」節目，尖鋒傳媒為了能暫時麻痹士兵和公民們的神經簡直無所不用其極，這一點我當兵時也見識過，下限之低連以開放著稱的美國人怕是都得甘拜下風。
然而不管別人怎麼詬病你也無法否認身在人間煉獄的士兵們就愛吃這套，所以尖鋒傳媒不但在戰爭中成了被點名的戰略目標，這個曾經名不見經傳的私人公司也大大地發了一筆戰爭財，戰後兩年的現在更是成為「俗」的代名詞為廣大試圖遺忘戰爭的平民百姓們所追捧。
我們將去拜訪的就是這麼個公司。
「去那種地方，咱們到底要見誰啊？哪個記者？」閒極無聊的我順嘴提問，先是雅到極致的圖書館然後又是集俗之大成的傳媒公司，年曦這交友圈子可真夠寬泛的。
「他們老總。」年曦從牙縫裡擠出來四個字。
「誰、誰？！」要不是有了先例，我差點又一腳跺在剎車上。
「尖鋒傳媒的老總，胡·九·齡，聽清楚了沒？！」霍，我這無意中的一句可是把年曦氣到了，一字一頓喊出那位老總的名字的時候，年曦就像恨不得把那仨字咬碎了似的。
「胡九齡？」哦，原來葉子上面那個「胡」指的是這兒麼，沒記錯的話尖鋒傳媒從始創之初到現在該是還沒換過老總，然而和很多大公司老總恨不得把自己照片貼滿全世界的高調不一樣，這位老總低調得就跟個在逃犯似的，平時深居簡出從不在閃光燈前露面，連工作安排也是通過幾名知情高管傳達，其他媒體想弄張照片刊登出去都沒成功過更別提個人採訪，我是無法理解這位老總低調的理由，可能刻意製造神秘感也算一種宣傳吧。
「對，就那個混賬。」看樣子年大小姐跟這位低調的老總怕是有殺父之仇奪妻……啊不，奪夫之恨。
能讓年大小姐吃虧的主兒？我太感興趣了！有安全局背景的張一凡對年曦都畢恭畢敬的，連畢姥爺那樣威嚴的人也讓著年曦三分，究竟這位老總是有何德何能可以占咱們年大小姐的便宜？興奮之下我腦中不由得想像起這位老總的形貌來。不過我對這人的印象倒是完全拘泥於他名字的胡九齡三個字上，於是我腦中望文生義浮現出的就是個正在四合院裡寫書法的花白鬍子祥和老者……
「我說，那位胡老總究竟怎麼著你了，你這麼恨他。」這樣一幅形象自然不像是能幹壞事的人，我不由得好奇道。
「你說她幹什麼了？」我發誓這輩子還是頭一回看見如此讓人肝顫的笑容，「好啊，我說給你聽。」
「額，洗耳恭聽。」說實話我現在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嘴欠了。
「我不是第一次跟警方合作，這你早該察覺出來了吧？」說是講這位胡九齡的故事，年曦首先提的卻是她自己。
「嗯。」我點頭，年曦處事考慮比我這個新手警探老道多了，怎麼想都是有過類似經驗的人。
「為什麼這次我沒有和原來的搭檔一起，而是選擇了跟你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合夥，你就沒想過麼？」年曦又問。
原來那位搭檔忍不了你所以散夥了唄……當然這話我是不敢直說出來的，只好晃晃腦袋錶示自己不清楚。
「就是那個混賬，不知道使了什麼卑鄙手段挖走我的搭檔給她幹活。」我坐在旁邊都能聽到年曦牙根發出來的咯咯聲，「而且……」
「還有而且？」鬧了半天真是奪夫之恨啊，這怪不得人家只能說年曦你這丫頭確實不好交朋友，再說為尖鋒傳媒那種超級集團的老總工作的機會換了誰心頭都會動一動。
「啊，而且在我上門去找她理論的時候這傢伙還對我動手動腳……」但平素敏銳的年曦此刻根本沒注意我的表情完全沉浸到對這位胡老總的恨意里去了，本來不該對我講的話都下意識說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