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寶玉同了薛蟠在外頭男客堆里混了半日,不過是吃茶喝酒,喝酒吃茶,甚覺無趣,薛蟠一味與幾個不成器的浪蕩子弟調笑,自己也懶得應酬,只懶懶坐著。
一時衛若蘭來了,兩人多時未見,便有許多話說。寶玉因衛若蘭與湘雲定了親,上回見了他便恭喜了一回,又說起湘雲有麒麟一事,這回果然見衛若蘭腰間也掛了個金麒麟,便也贊了一回他的心思。又說起湘雲今日也來了,只是見不得面罷了。衛若蘭聽了,又略坐一會兒,尋了個由頭走開了。寶玉便只好一人干坐著。
一時又聽報北靜王也來了,料想舅舅請了他和幾個王爺單獨另開幾桌去了。只是北靜王素日與自己交好,聽得自己在此,必要過來叫了去閒談幾句的,因只安心等著人來召喚。左等右等,捱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仍沒有人來叫他,寶玉沉不住氣,便使茗煙前去打聽。
茗煙往日跟著寶玉出門,這王家一年也要來上好幾十趟,逢年過節寶玉過來磕頭,王家大小長輩的生日寶玉要來磕頭,寶玉生日母舅家給了東西,寶玉要過來磕頭,王夫人生日娘家送了東西到賈府,也遣寶玉過來磕頭,因茗煙背地裡管這王家叫做那磕頭的去處。因跟著寶玉來磕頭,往常受他幾個頭的人一高興起來,便問誰跟來的,給他幾吊錢買果子吃去,因此茗煙時常能得些賞錢,自然是願意來的。可惜寶玉自己倒不怎麼願意來。
茗煙原摸清了寶玉的脾氣,知道他最喜歡和女孩兒家交接,凡和女兒搭邊兒的事情他都願意干,凡他不願意的事情,只要能沾上些姐姐妹妹的由頭,便可勸得動。因每每只和寶玉談些女兒家的事兒,引得他開心。這寶玉的母舅家王家亦有兩個表姊妹,生得也都尚可,偏寶玉不願意往他們家來,你道是為何?
原來王子騰乃是王夫人薛姨媽和熙鳳之父王子勝的長兄,年歲既大,娶親又早,只是頭幾胎生的都是庶出的兒子,後來才得了兩個嫡出的女兒,王子騰的夫人自然珍愛非常,未免有寵溺過頭的嫌疑。
王子騰年紀漸長,幾個兒子也都大了,唯有兩個女兒承歡膝下,因此不但不勸著他夫人收斂,反助著她寵溺女兒,把這兩個女孩兒寵得無法無天,在家裡要風得風,要雨是雨。小女兒王朵晴更是恃寵而驕,一個不高興,便對著丫頭婆子非打即罵,全然沒了大家千金的風度,久而久之便無人敢上前相勸,連她的親哥哥都退避三舍,更別提表兄弟了。因此寶玉雖極愛在內幃廝混,倒是也不敢招惹他母舅家的兩個姊妹。
且說茗煙自去找了王家幾個管事的一問,原來北靜王先送了他妹妹來,主人家便請他一道園子裡瞧瞧。寶玉聽了茗煙回的話,便又起了呆意,原來是聽黛玉曾提起北靜王府的郡主十分的嬌憨,英氣勃勃,與以往所見所聞的女子皆無絲毫相似之處,因早存了仰慕之意,只恨今生無緣得見。誰知今日竟有這般機緣,倒要尋機見上一見。只是冒然衝撞必然唐突了佳人,只消遠遠觀望上一眼便可心滿意足了。
當下和茗煙商議妥當,茗煙自然又是一番打點,主僕二人便離了席,偷偷自園子的一處小角門上溜了進來。原來這小門是為了預備在園子裡設家宴時廚房傳菜用的,平日裡並不開的,今日人多事雜,茗煙又悄悄塞了塊碎銀子給看門的婆子,那婆子一看是姑太太家的公子要進園子玩耍,只說:「千萬當心,別給我老婆子惹禍!」便放人過去了。
寶玉入得園來,只見處處拾掇得整齊非常,一條曲曲折折的通幽小徑上一片落葉也無,反倒顯得沒了意趣。因匆匆向前尋去,隔著一片湖泊只見遠遠的有個男子站著,一個女子卻疾步離去,瞧著那穿戴與行走的姿態竟與林妹妹有些相似。再走近一瞧,果然那站著的是北靜王水溶,只是又有一個男子出來拜見他,穿得十分利落簡單,竟叫人看不出身份。
寶玉正要繞過湖去拜見,不防身後跳出個人來,倒唬了一跳,只見薛蟠笑嘻嘻上來一把抱住他,口裡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偷偷瞞著我干好事兒來了。」
原來薛蟠一早看寶玉與茗煙在那裡交頭接耳,便知道他們定是商議著什麼好玩兒的,能叫寶玉貪玩的,必是與女子有關,有聽得今日賈府的女眷也都來的,不知能不能趁機瞧上一眼,因此偷偷跟著進來了,那看門的婆子心裡還怪道,今兒老爺的外甥怎麼都愛往園子裡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