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豆之時猶知恩淺·幽微盡處越見情長
倏忽四日已過,瑧玉薛蜨各各出場,於貢院門口會了,見彼此情狀,大發一笑。瑧玉因道:「今日自己經了這些,方知當年士子不易,十年寒窗只為這一日,也是可憐。」薛蜨也嘆道:「此言極是。當日我往那貢院門口去看,見一個個如鵪鶉也似,笑得不知怎麼樣的,果然一報還一報,今日落到自己身上。」瑧玉聞言更笑,道:「幸得這裡比當日寬衍許多,況你我就算是鵪鶉,也比那些毛羽鮮亮些。」二人說說笑笑,離了貢院,家人早已備了馬車在這裡候著,二人上了車,往薛家房捨去了。及至房中沐浴更衣已畢,又用了飯,乃聞得往榮府去的家人來報道:「已是同太太合姑娘說了,太太合姑娘教來回『不必忙著回來,且先歇息才是正經。』」原來薛姨媽同黛玉等人見家人來報,知二人無事,恐其連日下場疲累,故不教就來,先在那裡歇息。因此瑧玉同薛蜨便各自往房中睡了中覺,待下午時分,方坐了車往榮府里來。及至府中,不免敘過一番,賈母又令設宴為二人洗塵,不在話下。
此時林家舊日房舍已收拾停當,往揚州家中要的東西也都運到,紫竹領著一一查驗過了,登記在冊,交與瑧玉同黛玉看了。瑧玉見諸物約已齊備,便同薛蜨商議道:「我們家的房舍如今也收拾得了,咱們且尋個時候,一齊往老太太那裡告訴一聲兒。」薛蜨笑道:「咱們兩個搬出去容易,寶丫頭卻念著你家大妹妹,且捨不得出去呢。」瑧玉笑道:「這有何難!見老太太這番光景,想也是不願教黛丫頭搬出去的。二太太那裡尚未得計,也斷然不會教你母親出去。他姊妹尚且年幼,又是女孩兒家,到也可不避嫌疑,就住著也無妨,只怕那鳳凰蛋前來羅唣。」薛蜨便知他說的是寶玉,乃蹙眉道:「可是呢,偏生他父親又點了學官,這下子更好,活成了沒籠頭的馬,到時在內闈廝混起來,教旁人知道了,又是一樁公案。他賈家的女兒罷了,寶丫頭幾個卻是外姓姊妹,到底不成個體統。」雖說這裡須至十五歲方講男女大防,他二人卻原非此間之人,又恐帶累自己妹子名聲,故而越發覷著寶玉不過,只是一時尚未得計,乃各自心下計較。
誰知這世間之事多有巧的,賈政正於那裡打點行裝,卻聞四皇子於日前薨逝,上頭下了旨意,令其不必就去,且同禮部主事一道理會喪葬事宜。別人方可,獨寶玉聞得賈政不往外去,猶似晴天霹靂一般,只得將那些奔馬也似心思收將起來,雖賈政事務繁忙不得回家,然仍是在京中,究竟令他有幾分忌憚,故也每日往學裡去,倒瞧著勤謹起來,只是不知每日價學了些甚麼罷了。
如今會試方過,殿試未至,又逢四皇子喪期,便有人上書道取消殿試。今上卻憐士子十年寒窗之苦,故未准此事,只命發榜延遲一月,殿試之日亦往後順延。眾人聞之,都稱頌不迭。四皇子雖尚未分封,然已成年,故仍依宗室之例辦理,禮部皆有舊例可循的,故一干官員各領其職,一一秉著樣式辦理起來,不在話下。
前番因瑧玉尚未出孝,故不曾與京中子弟交遊,亦不曾往各大世家拜會得。如今雖已出得孝期,考過會試,卻因四皇子新喪,也不好就往各家拜會去,因此先將此事擱置,且理會搬出去之事,便問黛玉作何想法。黛玉聞言卻搖頭道:「我不好去得,府中並無長輩,只有咱們兩個,況哥哥交遊的多是年輕士子,也要避些嫌疑。過些日子我先往那府里去瞧著他們收拾,此後還依舊在這裡住便了。」瑧玉聞他這話有理,況亦同他心下所想相合,便道:「改日先往老太太那裡告訴一聲兒,再作計較。」
於是翌日瑧玉會了薛蜨,一齊往賈母那裡稟了,果見賈母沉吟了半晌,道:「你二人說得雖也是正理,然姨太太有了春秋的人,同這裡二太太又向來親近,想是捨不得就搬出去的。況寶丫頭林丫頭他姊妹幾個年紀尚小,若搬出去住,也不當穩便。不若你二人先往外面住去,姨太太同幾個丫頭仍是在這裡住著罷。」二人原已料到賈母必出此言,當下應了。瑧玉又回說黛玉欲往自家宅子裡去看,賈母便令家下人套車好生送去,又囑咐了幾句,他幾個便別了賈母,瑧玉兄妹兩個自坐車往這裡來。
及至門口,紫鵑雪雁兩個扶著黛玉下了車,入得院裡,家中一干人早已聞了消息在那裡候著了,便都上前行禮笑道:「大爺同姑娘來了,快請進來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