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少年何見人情世故·老來應明世道人心

    果然翌日今上下令,教打疊行裝往南而去。誰知午間聞得獄卒來報,道是那少年懼罪,又恐流放路途遙遠,受不得苦楚,乃在獄中自盡身亡;今上聞言倒不曾說甚麼,只說「知道了」三個字,便將此事丟開了。瑧玉同薛蜨兩個聞得此信,卻皆猜是三皇子恐日後生變,故而教人暗害了那少年的;只是今上既不提,只得裝作甚麼都不知道;過不得兩日,一行人等便啟程,向蘇杭一帶而行。

    如今已將入冬月,天氣轉涼;雖江南之地較京中天氣少暖,卻依舊有了些蕭瑟之意。此番一行人卻是沿陸路而行;今上自在馬車中,眾人各乘車馬跟隨。

    卻說瑧玉騎在馬上一行走著,見秋色四合,乃想道:「以如今光景,想來是不能回京中過年去的了。往日皇帝出巡,皆要過了年後再往外來的;如今偏逢河南大水,又有人參這些地方官員貪贓枉法,故而忙忙地往這邊來了。只不知玉兒如今在京中又是甚麼光景?」一行想著,不免暗笑自己道:「如今我也同他學得婆婆媽媽起來了;他在京中自然有人照應的,我又何必掛懷。」

    只是瑧玉雖如此想了,心中卻終究是放不下的,又想道:「他向來不曾離了我;如今乍一分離,卻又是這許多時日。舊詩有雲『每逢佳節倍思親』,待得過年時,他瞧著人家皆團圓在一處,我同他父親卻都不在身側,少不得又心下傷感起來。其他姊妹縱好,也不是親生手足,終覺得又隔了一層;定然有些話是不能同他們說的了。」如此想了一回,不覺又把心思轉到了那日日壓在胸間之事上,乃自心下苦笑道:「我同他原也不是親兄妹,倒比那些親戚又不知遠著多少層去了。此時千好萬好,卻遲早要將此事與他說知的,屆時又不知怎生收場。如今只因此事尚不在眼前,故而一直不願提及;實是未曾想出一個萬全之計,然見如今之事,過不得多少日子,便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屆時他卻不怪我瞞了他麼?」


    是以瑧玉又自想了一回,終是無果,待要同往常一般將此事暫且丟開,卻不似先時般能壓住心下所想,一時頗有些急躁之意。因恐他人瞧出異狀,忙自收斂心神,方欲轉頭同薛蜨同馮岩二人說幾句話,抬眼卻見他兩個已是往前去了,忙催馬趕上二人,笑道:「你二人說甚麼呢?」薛蜨見問,乃笑道:「霦琳想家了。」馮岩聞言面色微紅,便道:「卻也算不得是想家;只是我初次離家這們久的,恐父親在家中惦記,故而有些懸心罷了。」

    瑧玉笑道:「就是想了又有何妨。你在家中原是最小的,想來你父親兄長定然也惦念;此是人之常情,何苦遮掩?」薛蜨道:「他如今年紀尚小,待大了些,自然知道了。」馮岩聽了不服,便道:「你二人難道比我大許多不成?不過一歲罷了,卻這們老氣橫秋作甚?」

    卻說他弟兄兩個皆為重活一世的,自知若將前世年紀算上,只怕比馮朝宗都大些;故而素日只將馮岩當個晚輩子弟一般,如今聞得這話,瑧玉不免大笑道:「你說得是。只是我二人並不曾老氣橫秋起來,不過是你與我們不同罷了。」薛蜨便知瑧玉所說為何,也笑道:「正是。原是你小,方襯得我兩個老了。」

    幾人一行說笑,往前並轡而行。不多時,卻見聖上教戴功來道:「請林大人、薛大人、馮公子往車裡說話。」三人聞言,便下了馬,自往馬車中去。

    及至車中,三人方要行禮,今上便命免了,笑道:「出門不比在家,不必如此的。這時朕教你們來,卻也沒有甚麼事情,——左右在車上閒著也是無聊,不如一道說笑,倒還熱鬧些。」於是命三人坐了,乃笑道:「先前去的幾處,不是鬧水患,便是有人出來掃興;如今可將那些事都完了,好容易來此一回,且往南行一段,也看看江南景色。只是累得你幾個也不得回京中過年了。」

    幾人聞言皆道不敢,今上也便不再提起,乃笑向瑧玉問道:「胤之年少時卻是在江南的;可也往姑蘇一片來過不曾?」瑧玉聞言,乃回道:「臣雖是姑蘇人氏,卻因臣父在揚州為官,並不曾往故鄉來過的。」今上聞言點頭不語,良久又笑嘆道:「先皇在時,卻是常往各處去的。朕自知事事不如皇考,因恐難以轄制各地之官員,以教出巡之事勞民傷財,故而在位這許多年,卻並不曾往外看看。如今有了年紀,自想若不來一回,只怕也是來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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